经货郎这样一说,四奶奶犹豫起来,难道他真会这样想吗?
很难说,从吴西梦的眼神里有时我能隐隐感到一种仇恨和积怨还有咄咄逼人的杀气。货郎站起身来在屋子里来回走着,又把目光投向被雨水打湿晒干后锈迹斑斑的窗户,院子里的风将窗户纸撞击着发出咕咕哒哒的声响。
四奶奶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天缘——,我们的天缘还给关着,他会不会有危险?
四奶奶的话提醒了货郎,他一激灵,我这就去食堂仓房看看。
正在这时,天亮哭着跑进来,一头的大汗,爸——,妈——,你们快去看看我二哥。
你二哥咋的了?货郎一把扯住天亮,天亮连喘带哭的一时说不出话来。四奶奶丢下天亮不顾一切地冲出门去,货郎跟在后面一边急急地跑一边喊着,妮,不要着急,天缘不会有啥事的,要是天缘少一根头发,我就劈了这狗日的。
当他们赶到仓房的时候,看见门口外面围了一圈的人。四奶奶推开人群冲进去,见天缘躺在地上的干草里,牙关紧咬,浑身瑟瑟发抖,嘴角还带着呕吐出来的秽物。天缘——,天缘,你这是怎么了?四奶奶一把将儿子搂在了怀里,一只手颤抖着去摸儿子发青的小脸。
秃娃娃蹲在一边耷拉着脑袋小声说,听毛刺说他给天缘喝过一碗水,是吴组长让给的。
毛刺那小子跑哪里去了?给我滚出来!货郎瞪着眼睛扯着嗓子一挥胳膊喊道。
那小子看见天缘这样立时吓尿了裤子,这会儿不知道藏到哪个旮旯里去了。秃娃娃用手抠着鞋帮子嘟嘟囔囔地说。
话音未落,吴西梦拨开人群从外面一闪身进来象堵墙般立在了门口,本就光线暗淡的仓房更黑了。怎么回事?
货郎听到吴西梦的声音回过身来,一下子薅住吴西梦的袄领子,姓吴的,你到底想干什么?门外的人一阵骚乱。
吴西梦一个趔趄被货郎生生地拽出了两步远,他一边用手使劲搬开货郎撕扯的手,一边向四奶奶那边望去,看见四奶奶搂着还在哆嗦的天缘,一双眼睛含着泪怒视着他。
货郎,你松手,让我看看怎么回事!说着用力推开货郎蹲下身子仔细观察天缘,然后一挥手,快,快去套车,送孩子去医院。
这时李得安也从外面匆匆忙忙地赶了来,一听吴西梦招呼送天缘去医院就高声对门外几个男子吩咐着,用队里那匹脚力最快的枣红马,你们快去套车,救孩子要紧。
一阵忙乱之后,天缘被众人七手八脚地抬到了车上,四奶奶坐在车厢里把天缘紧紧地搂在怀里,货郎坐在一边,急急赶来的张有祥亲自赶着马车飞一般向望远镇医院奔去,一路上把马鞭甩得啪啪做响。吴西梦和李得安安排了一下队里的工作坐另一辆马车跟在后面。
在医院里天缘很快被送进了急诊室,经医生诊断是食物中毒,四奶奶等人在候诊室外焦急地等待着。有祥,你说,只喝了一碗水哪里就能让人中毒的,我看事情没有他们说得那样简单,说不准是有人在故意使坏,早就看着吴西梦那家伙不是啥好东西。货郎和张有祥悄悄耳语着嘀嘀咕咕。
张有祥闷着头,唉,真是的,怎么就能出这样的事?
货郎,现在事情还没弄清楚,先不要乱猜疑,免得说错话到时候后悔,或许事情并不象你我想象的那样。四奶奶双手纠缠在一起心中象悬着一口钟。
都到这会儿了,你还说这样的话,女人家就是女人家,心眼子忒软。我不管他是谁,天缘要是有个闪失的话我不会善罢甘休的。为啥人家的孩子喝水都没事,偏偏天缘就成了这样子,这事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有人想公报私仇在水里放了东西拿咱孩子开刀。货郎极力辩驳着。
这时吴西梦和李得安赶到了,吴西梦望着面沉似水的四奶奶问,现在情况怎样了?货郎看到吴西梦鼻子里哼了一声把脖子扭到了一边。
还不清楚,医生正在抢救,从天缘的症状医生说多半是食物中毒。也不知道毛刺给天缘喝的是啥水,单单一碗白开水的话是不会中毒的。四奶奶冷冷地望着医院里黄旧的墙壁说出心中的疑惑,眼睛并不瞧一下吴西梦。
来前我问过毛刺那混球了,他竟然在食堂后面的麦秸垛里猫起来了,让我揪着耳朵拽了出来。他说当时窝头出锅正忙着打扇,就顺手从蒸锅里舀了一碗水送去给天缘喝了。李得安在一边接着四奶奶的问话解释着。
那毛刺在厨房里忙着干活,咋就知道天缘要喝水?四奶奶顺着李得安的话继续追问。
是我让毛刺给天缘送水的。当时我正好从仓房门口经过,听到天缘在里面晃着门扇嚷嚷着口渴要喝水,我就去厨房告诉毛刺给他送碗水去,看完中午食堂都有啥饭我就走了,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吴西梦把当时的情景做了一番描述,没有隐瞒他让毛刺送水的事实。
照这样说可就邪乎了,我回家前看天缘的时候还欢蹦乱跳好好的,只过一会儿工夫喝了一碗水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鬼知道那碗水是碗啥水,难道是毒水?
你——,吴西梦被货郎说得一时哑口无言,因为自己一时之气把天缘关了起来,本想吓唬吓唬这天不怕地不怕的孩子,竟然出了这样的事是他万万始料不及的,万一闹出人命,他这个工作组长有推卸不掉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