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从暖瓶里倒出来的那只死耗子被一个孩子用木棍挑着,正在用来吓唬别的小孩子,喂,来呀,给你一只胖胖的耗子吃呀。
天缘看看那只被水泡得肚子鼓鼓的死耗子,又望望妈妈满是期待的眼睛,低下了头,妈,是我错了,那些事都是我的主意,是我干的。
赖头一听嘿嘿地冷笑了几声,好啊,小子,我没有猜错,果然是你干的。走,跟我去**台做个交代。说完用手拽起天缘就走。围观的人群呼啦啦闪出一条路,呼隆隆跟在后面往**台前涌去。
组长,查出来了,使坏的主儿找到了,就是这小子。
吴西梦和李得安还有张有祥一起把目光落在了天缘身上。李得安欠起身来对着桌子前面的天缘,天缘,捅窗户纸那事是你干的?
是我干的,天缘神色镇定地回答,一点儿没有害怕的意思。
那往床上撒蒺藜,暖瓶里放死耗子也是你干的?李得安瞪着眼问。
对呀,也是我干的。天缘把脖子一梗,脑袋象个硬邦邦的小榔头。
那赖头家的尿盆呢?也是你干的?
嗯,是我用砖头咋漏的。天缘用眼睛斜了一下赖头。
还有谁和你一块儿干的?李得安用烟袋敲了敲桌子。
呵,就这点儿事,还用的着很多人嘛,我一个人就足够了。
不对,那天在垣墙外面我看到的是你哥几个的,赖头媳妇指着天缘纠正着。
可他们都没进去,这事跟他们没关系,所有的坏事都是我一个人干的,你们说怎么着吧。
那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吴西梦盯着天缘,目光咄咄逼人。
因为我恨你们,你们把我家的铺子整没了,把我奶奶气死了,还不让在自己家用自己的东西做饭。天缘对视着吴西梦,丝毫没有害怕。
反了,简直反了,你们听听,他都在说些什么。赖头,把这小子给我关起来,看他还胡说八道不胡说八道。吴西梦生气地拍了桌子。
好勒,这小兔崽子比那茅坑里的石头还臭还硬。走——,赖头上前一手按住天缘的肩膀,一手扭住了胳膊往外推。
妈,妈妈——,天缘冲着四奶奶喊着。
四奶奶站在那里,把眼一闭,任凭天缘怎样呼喊。
还有,从今天起张货郎家在供销社的购物证暂时被没收,罚他一家把通马子河的那条还没挖完的水渠半个月内挖完了。
张有祥霍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吴组长,这样的处罚是不是有些过了,小孩子犯了错,教育教育也就行了,干嘛要罚挖水渠,那条水渠还剩三分之一没挖完,货郎叔一只胳膊根本没法儿挖渠,半个月四婶一个女人家咋能干得完那么重的活!
台下的人也都唧唧喳喳议论纷纷,人们把目光不约而同地集中到了四奶奶身上。
赖头媳妇把嘴一撇,小孩子家做错事?哼哼,谁说的准那不是大人的主意呢?
赖头媳妇你这话就不对了,难道货郎四奶奶会让孩子们去做这样的事?我觉得不会,你们说是不是?秃娃娃站在赖头媳妇旁边接着话茬,转身问后面的人。
这些年了,四奶奶我们是了解的,她可不是这样的人,四奶奶做事一向很有分寸,小孩子在外头发起坏来大人有几个知道的。张良媳妇替四奶奶辩解着。
哟哟哟,这天底下就你是知人的,咱麻子庄也只有你张良家的会做好人会说好话,切——,赖头媳妇撇着嘴拿眼白着张良媳妇。
赖头家的,你咋说话呢?打盆说盆打碗说碗,少扯那不沾边的。张良媳妇双手叉着腰向赖头媳妇面前迈了两步。
我怎么了,打从嫁到麻子庄我就是这样说话的,你不爱听可以拿棉花套子把耳朵眼儿堵上。赖头媳妇也掐起了腰。两个女人象两只争窝的老母鸡你一句我一句的撸胳膊挽袖子就要往一块儿里撕。
一直站在一边一言不发的四奶奶走过去往赖头媳妇和张良媳妇中间一站,张良家的还有赖头媳妇,你们两个不要吵了。吴组长,既然我家孩子做了错事,闯出这样的祸来,我这个当妈的理应承担责任接受队里的处罚,不过这购物证我觉得不该没收,购物证是因为我家杂货铺被充公公社作为补偿发给的,村里这样没收没有道理。四奶奶目光明亮不慌不忙地望着气势汹汹的吴西梦。
吴西梦冷冷一笑,货郎大嫂,这没有道理的事我是不做的,这些决定都是队里开会研究后做出的,你不服从也不行。
李村长,那您也是这个意思吗?四奶奶转向李得安问。
我,哦哦,呵呵,李得安哦哦哦了半天没有说出是还是不是来,瞅瞅黑着脸的吴西梦把烟袋嘴一会儿放在嘴里吧嗒吧嗒地干抽两下,一会儿拿下来放在袖子上蹭着。
四奶奶站在那里嘴角泛起一屡鄙夷的笑,那好,既是队里做了决定,我也没有不服从的道理,这罚我接受。吴组长,这回你该称心满意了吧。
吴西梦被四奶奶说得有些不自然了,象根秫秸似的木木地立在台上没有说话,心里愤愤地在想,这个女人说出来的话好厉害,那冷冷的目光跟刀子似的看了让人心里发毛。
李得安向台下挥挥手,今天的会就开到这里了,下午照常开工上地干活,各家都再积极点儿,散会吧。人们便如纷飞的群鸟一般一哄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