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佑和天缘看着他们的作品满意地点点头，从窗子里爬出去喊上天亮天兴一阵风似的来到赖头家外面。赖头家的栅栏门上搭着一把锁，进不去。
天佑瞧瞧左右没人，看看没有一人高的泥巴堆起来的低矮的垣墙，往手心里吐了口唾沫在两手上一搓，伸出胳膊攀住墙头，身子向上一纵，两腿搭在了垣墙上，然后轻飘飘地落在了院子里。天缘也学天佑的样子爬上了墙头，哥，拉我一把，天亮在下面喊着。天缘骑在墙头上把天亮和天兴都拉了上去，你俩个不用下去了，坐在这里守着，来人的时候快喊。
赖头家的窗子是用胳膊粗的木棍排在一起两头插到土坯墙里搭成的，上面光秃秃的没糊窗纸，可是中间的空挡太小爬不进去。天缘向屋子里张望，里面黑咕隆通的，啥也看不清楚。哥，进不去呀，咋办？
天佑在窗口和屋门间转悠着，无意间看到了墙根下一个圆口的红色小瓦盆，走过去用脚踢了踢，天缘，你看，这是啥？
天缘蹲下来拿手提起来放在鼻子下闻了闻，哈，是他们家的尿盆。哥，我有办法了，说着他冲天佑神秘而又得意地笑着点点头。然后找到一块砖头向尿盆底儿上小心翼翼地砸起来，一会儿瓦盆底儿上开出了几条细小的裂纹。天佑在一旁瞧着，咧开嘴笑了，好，这个法儿不错。
正在这时他俩个听到天亮在墙头上压着嗓子喊，大哥，二哥，快点出来，有人来了，赖头家媳妇回来了。
听到喊声，天缘飞快地把尿盆放回墙根下，和天佑一起小跑到矮墙边。两人三下两下爬上墙头麻利地出溜到地下，天佑伸手去接从墙上往下爬的天兴，一着急，嘶拉一声，天兴的裤裆给撕破了一个大口子。几个孩子象小猫一般一眨眼工夫跑没了影。
如水的月光倾泻在张麻子庄高高矮矮的房脊上，偶而有狗的狂吠声继而悄无声息，又有老鼠偷吃粮食抓啃粮囤、柳筐还有竹篮的悉悉簌簌声。凉凉的夜风打在窗纸上咕达咕达地响着，赖头一家三口挤在黑屋的土炕上，一张破席上面铺着一床油腻的半截褥子，有一块还被他家儿子毛毛蹬了个窟窿，露出了黑褐色的棉花套子。
妈，尿尿，赖头儿子毛毛睡梦中被尿憋醒，迷迷糊糊地闭着眼睛嚷着。赖头媳妇睁开眼，翻身爬起来摸索着从炕下拿上尿盆端着，来，儿子，这里，快来尿吧。
毛毛光着屁股站起来冲着尿盆哗哗地撒起尿来，赖头媳妇坐在那里手端着尿盆眼睛困得又合上了。
妈的，往哪里尿？都尿到你老子头上了。酣睡中的赖头被一股股洒到头上脸上的热乎乎的尿液弄醒，睁开眼借着月光一看，几股溪流正从尿盆底儿上刺刺地冒出来，儿子站在那里尿得酣畅淋漓，惺忪的睡眼微微睁开着，嘴角上还带着睡觉时淌出来的哈喇子。
赖头媳妇听到男人的骂声，一机灵醒过神来，摸着灯点上，睁大眼一看，天啊，尿盆漏水了。伸手一摸，身子下的褥子湿了一大片。
赖头挥手朝着儿子的屁股就是一巴掌，小王八羔子，拿尿给你爹洗脸呢？毛毛被打得哇一声哭起来。
赖头，咱家尿盆昨晚还是好好的，今儿个夜里咋就漏了？真是活见鬼了。赖头媳妇感到莫名其妙，一边把尿盆放到地上一边嘟囔着。
好了，好了，不要嚎了，老子一天累得要死，觉都睡不安稳，说着把脸上儿子的尿抹了抹，赖头又翻身呼呼地睡着了。
赖头媳妇把哭得抽抽搭搭的儿子揽过来，挪到褥子一角一口吹灭了灯也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赖头一家刚刚起来，吴西梦就在外面哐哐地踢栅栏门，赖头，快出来！
赖头颠颠地趿拉着鞋跑出来打开门应着，来了来了，看见吴西梦铁青着脸，怯怯地问，组长，出啥事了么？
你去给我看看，这都是谁干的好事？说完吴西梦扭头子在前面朝自己住的公房气哼哼地走。
赖头跟在后面，猜不出到底出了啥事，心中七上八下的。
到了吴西梦的住处，一进门，赖头就瞅见一把暖壶被摔碎了躺在地上，水淌了一地，一只湿漉漉的死耗子趴在旁边。这是咋整的？
你再看看窗户纸还有床上，吴西梦用手指着声色严厉地说，脸上象打了一层霜。
赖头盯了半天窗户纸上被捅的一排排一个个的小洞洞，又走到屋子里，看见床角堆着一大把蒺藜。
昨天晚上睡觉的时候被蒺藜扎得浑身是刺，今天早上又从暖瓶里倒出了死耗子。今儿个你啥事也甭做，就给我查这事，一定要给我查出来这都是谁干的！吴西梦有些近乎失去理智。
奶奶的，是谁这样大的胆子干的，查出来非整死他不可。赖头把一个蒺藜小心地捏在手里观察了半天，啥也没看出来，这样的蒺藜田野里遍地都是。他生气地把蒺藜扔到地上，又走到窗台前瞪着那些窟窿眼，然后用手使劲地划拉着后脑勺在屋子里转圈圈。他娘的，这都是哪个龟孙子干的？
吴西梦气鼓鼓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一会儿你去把李村长等人喊来，我要开个会，这个问题很严重，竟然搞到工作组组长头上来了，你们村里人的思想有问题，要开大会好好地整一整。
我这就去通知他们来开会，非要把这人给揪出来，在大会上狠狠地批批他！一说开大会，赖头兴奋而又激动，他喜欢那种站在台上高高在上的感觉，台下乌鸦鸦的人群站在那里带着恭敬而又几分惧怕的心情眼巴巴注视着台上的人，这种感觉跟当土皇帝一样过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