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了伏击的鬼子安稳了一段日子,没有再来骚扰,天气一天天暖和起来,人们逐渐脱去棉衣换上了单薄的衣服。货郎隔三差五地到附近村里卖些东西,每次都是晚出早归,更多时候是呆在家里守着毛妮,守着毛妮肚子里一天天长大的儿子。
生意做得差了,日子也就有些艰难。幸亏春天以后,地里的各种野菜长出来,绿油油的,青青菜、荠菜等可食的野菜和榆钱、槐叶等成为贫穷人家充饥的家常便菜,人们很多时候只能吃个半饱,即使吃饱了,那菜多面少的玉米团子也很快又会饿了。到穿单衣的时候,毛妮的身子已经出怀了,货郎娘高兴地每天颠着小脚忙里忙外,娘俩儿尽量都把面多一点的团子省给毛妮吃。
毛妮种下的蓖麻沿着沟边长得枝叶茂密,一棵挨着一棵,茎杆都手指粗,绿绿的叶子被风一吹刷拉拉做响。地里的麦子稀稀落落地点缀在有些干涸的土地上,黄黄的、矮矮的,有的还不如野菜长得好。货郎家养了蚕,毛妮每天采来新鲜的蓖麻叶切碎了喂蚕吃,蚕是贪吃的,一有叶子添给它们,就沙沙沙地吃个没完。毛妮摸着自己日渐隆起的肚子,心头涌起一股做母亲的幸福感,看着那些贪吃的蚕宝宝,眼中充满无限怜爱。
毛妮歪在炕上不知不觉中睡着了。梦中她来到了绿草如茵的马子河边,河水清凌凌地泛着绿光,缕缕轻风吹过百米宽的水面不时荡起层层涟漪。河水的一端沿西南方向穿过方圆几十里的荒草地——这一带有名的盐碱洼铁影洼,而接近河水的中游;一端沿东北方向曲曲弯弯流经几百里平原后归入渤海。
铁影洼,是当地有名的盐碱荒地,方圆几十里,里面杂草丛生,沟壑纵横,成片成片的芦苇和蒲苇是洼内最为惹眼的绿色风景。由于荒无人烟,洼内成了很多野鸟的天然栖居地,这里的人们会在里面苇丛内意外地拾到鸟蛋。鬼子占据中原后,铁影洼成为当地游击队频繁出入的藏身地点和与敌作战的天然屏障。游击队凭借熟悉的地理环境,神出鬼没,每次给敌人重重的打击。鬼子对铁影洼恨之入骨,提起铁影洼就会胆战心惊,对铁影洼虎视耽耽,蓄谋以久要拔掉这块眼中盯,后来敌我双方终于在此展开了一场惊天动地的浴血之战——铁影洼大战。
毛妮站在马子河边,蹲下身来望着水中的自己,这时水中出现了另一张脸,一张男人的脸。她回过头去,方方的脸膛,一双熟悉的眼睛,是正堂哥哥。毛妮高兴地喊着,正堂哥哥,你回来了,你去哪里了?周正堂把毛妮拉起来,将一束野花举到她的眼前,妮妮,给你的,好看不。毛妮接过来轻轻地闻着,淡淡的花香从那些红的、紫的、黄的小花上飘出来。她抬起头,看着正堂哥哥,他瘦了,人长高了,浓眉下一双眼睛神采奕奕。毛妮伸出手去,想抚摩正堂哥哥的脸,可是摸不到,她把手用力地伸出去,可还是摸不到。突然堤坝上有人大喊着,抓住周正堂,不要让他跑了。毛妮看到王有德带着一帮人追了过来,后面还有鬼子,都带着枪。他们过来就把周正堂抓住了,王有德拿鞭子狠狠地抽正堂哥哥。毛妮怕极了,看着正堂哥哥挨打她的心在剧烈地抽搐,她想喊人救命,可怎么也喊不出来。正堂哥哥不但不害怕,还冲着王有德哈哈大笑,王有德气急败坏地对鬼子说,毙了他,用枪毙了这个小杂种。毛妮大声地哭喊着,不要杀我的正堂哥哥,不要啊……
妮,妮,你醒醒,毛妮被货郎从睡梦中唤醒了,她出了一身的汗。你刚才在做梦,好象还在喊什么人。毛妮支支吾吾不知说什么,我,我又梦到鬼子了。我说嘛,看你出的这一身汗,货郎边说边给毛妮擦汗。毛妮没有告诉货郎她梦到了周正堂,她不想告诉他,也不能告诉他。毛妮的心中好矛盾,她不喜欢货郎,却成了货郎的媳妇,而且怀了货郎的娃娃;她喜欢正堂哥哥,可正堂哥哥又在哪里?是死了还是活着,要是活着,她还能见到他吗?
妮,快起来吃饭吧,下午有祥他们就能把地道挖到咱们家了,赶快吃饭,吃完饭我和他们一起挖。有祥说要赶在麦收前把村里的地道都挖好,估计鬼子会在麦收的时候抢麦子,肯定会打仗的,到时候这地道就会有大用处。一家人匆匆地吃着菜团子,在那个贫穷的战乱年代,他们只能吃菜团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