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觉得好笑:“无凭无证的,大人要扣押我?”
“非是扣押,只是暂留。”沈岐远眼皮也没抬。
大乾律法,对有疑点的涉案人员可暂留于衙门中不超过三日,三日之后,若还无证据,便要将其放归。
他知道最后总会将她放归,但偏就要多留她这三日。
眼里寒光折射,如意没有再说话,毕竟强权压人,说也没用,干脆两手伸,任由衙差将自己押到后头的瓦房里去。
瓦房在离大狱不远的院落里,自然也算不得什么好地方,门打开,灰尘和发霉的味道就扑面而来。如意万分不悦地进去,只见屋内杂物堆积,都没有干净的地方能坐。
细眉往下撇,眼眸里恼意渐深,她看着后头跟进来的人,讥诮地道:“大人折辱人的方式真是日日不重样。”
绛紫色的袍角跟着拂进门槛,沈岐远瞥了眼四周:“往常所有涉案之人都是羁押于此,难道偏要对你开特例。”
说是这么说,瞧着衙差都退了下去,他还是抬手,任指间白光倾泄而出。
纯白的光卷走了灰尘和脏污,胡乱堆砌的桌椅板凳被重新安置,木床上头铺起了崭新的被褥,房梁上垂下几片水色纱帐,连圆桌上都落下块淡青色绣暗花的锦布作饰。
如意怔了怔。
她转头看着这人,张口欲言,然而沈岐远没给她机会,接着就在这干净的环境里落下了法阵。
“这阵法不能挨脏污,也算便宜你了。”他面无表情地道。
如意:“……”
这人的嘴还是这么硬。
望了眼窗口上密密麻麻的符咒,她轻叹了口气。
今日是天庆节呢,街上肯定十分热闹,原还答应了那小郎君要去放河灯,眼看着也是不成了。这院子空寂寂的,阵法落,连看守的人都不用留。
她认命地往桌边坐,耷拉着眼皮道:“那我就不送大人了。”
沈岐远在她身后站了会儿,抿唇开口:“想不想赎去几分杀孽?”
妖怪杀孽越重,往生之时就越痛苦,所以就算是恶贯满盈的妖怪,也会时不时做些赎杀孽之事。
如意兴致缺缺地撑着下巴:“大人呐,我被你关这儿已经很惨了,大过节的还去做善事,岂不是更惨了?”
“不用做善事。”沈岐远看向外头,“放天灯就行。”
放天灯?如意将信将疑地起身。这么简单的事,若是有用,这天上还不飘满了——
自门口往外望去,整个夜空之中的确飘满了天灯,赤橙黄蓝,什么颜色都有,自下而上冉冉升起,浮飞如星辰,盛大又热闹。
她眼眸刷地亮了,手往旁边招:“快快,哪儿能买到这种灯?”
沈岐远冷笑:“你将我当跑腿的使唤?”
话说着,手翻,十盏孔明灯便排在了屋檐下。
如意欢呼声,裙摆飞扬地扑过去,指尖摇就燃起簇火。
沈岐远看着那诡蓝色的妖火,没好气地鼓嘴:“呼——”
如意终于看他了,虽然是用瞪的:“你做什么?”..
“不是这么点的。”他皱眉,将灯拿在手里,然后翻出根长蜡来,从灯下伸进去,将里头的火芯子点燃,“帮我扶着。”
她新奇地看着,难得乖巧地听了他的话。
两千年前她还在人间的时候,这玩意儿还没被做出来,算是头回见。眼看着灯火渐亮,她的眼眸也点点亮起来,灯火盈盈之中脸庞白腻如脂。
沈岐远脸朝着旁侧,余光却瞧着她,眉目跟着就软了两分。
大乾民间传言,在天庆节这日起放灯的男女会就此定下缘分,纠缠生。虽然这传言没说是好的纠缠还是坏的纠缠,但生二字也已足够动人。
如意口气放完十盏天灯,将手搭在眉骨上眺望飞走的萤火,笑着转头欲言,却在看见沈岐远这张脸的时候戛然而止。
“大人怎么还在这儿?”她纳闷地道,“要亲自看守我不成?”
柔软了的眉眼重新冷硬起来,沈岐远拂袖就走:“你还没那么大的本事。”
青神对妖怪有天生的克制力,这阵法足以让她无法离开小院,就算能离开,他也定会知晓,到时候便算是私逃,无罪也变有罪,她不会那么蠢。
大步离开,沈岐远回去自己的府邸,将人安排妥当,打算明日再送批苦力出城。只要这批人再次被妖怪袭击,那困在阵中的柳如意就可以洗清嫌疑。
然而,第二日,这批苦力顺利到了下个城池,坐上了去九河的货船。
沈岐远反复确认自己当日并未将所有的妖怪斩尽杀绝,然后又押送了两批苦力。
第三日,第四日,皆无事发生。
时间已到,柳如意顺利离开了暂扣她的小院,站在他面前盈盈俯身:“多谢大人明察秋毫,还小女个清白。”
浓厚的讥讽之意听得沈岐远脸色铁青,他目送她出门,随即便让宋枕山带着人出发。
“大人。”两个时辰之后,周亭川神色凝重地回禀,“宋大人那边传来消息,无忧女妖又出现了,不过这次他早有准备,还是将两百余人都顺利送到了邻城。”
沈岐远闭了闭眼。
洗脱不了嫌疑,那些攻击人的妖怪就是随柳如意同出现的。
如今民心惶惶,能招到的苦力本就少,再加城郊这么道阻碍,从临安往九河边送人就不是个好主意了,剩下的难民只能用别的办法安置。
人还好说,各地都可以征集,可军队粮饷该怎么是好?囤积陈粮的库房就在临安郊外,只能从那边往九河运。
沈岐远凝神沉思,突然对周亭川道:“魏子玦现下在做什么?”
“魏统领自请挂帅带兵前往九河驻扎,圣上不知为何没有同意,他正天天往兵部跑,想让几位老臣帮着说说。”
魏子玦年少有为,战心勃勃,自然为帝王所忌惮,帝王不想给他机会也是情理之中。
沈岐远起身,往前走了两步又停下,似乎有些犹豫。但也只片刻,他便定了眼神,大步跨出了门槛。
“喂,萧琰吗?”
“是我,你是谁?”
“七年前,艾米丽大酒店里的那个女孩,你还记得吗?”
萧琰听到“艾米丽大酒店”,呼吸便为之窒,颤声问道:“真是你?你……你在哪儿?”
七年了!
他等这个电话,等了整整七年!!
虽然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但那个如昙花样出现在他生命中的女孩,却让他始终无法忘怀。
“你放心,我不是来找你麻烦的,也不苛求任何东西。我……我只是放心不下艾米。”女人顿了顿,深吸口气道:“艾米……是你女儿。”
“什么!我女儿?”
萧琰惊呼声,心弦瞬间绷紧。
“她今年六岁了,很可爱,也很像你。希望在我走后,你能替我好好照顾她。”
“她很怕黑,晚上喜欢抱着洋娃娃睡觉……”
听着女子的话,萧琰心中突,急忙打断她道:“你别想不开,有什么事和我说,我这就过来找你,我来帮你解决。”
“没用的,你斗不过他们的……”女人苦笑声道:“我将艾米送到……”
女人的话还没说完,电话那头突然传来了个男人的声音。
“你以为你躲得了吗?”
接着便是声尖叫,以及砰的声巨响。
那是手机落地的声音!
萧琰心中咯噔声,仿佛心脏被人狠狠敲了下,急忙大喊道:“喂,喂……”
没人回答!
唯有噪音呲呲地回响着,信号中断了。
“该死!”
萧琰急得差点将手机捏碎。丅載愛閱曉詤app
过了几秒钟,电话中又传来了那女子的呐喊声。
“放开我,放开我!”
“萧琰,你定要找到艾米,照顾好她!”
“你答应我,定照顾好她!”
“你答应我啊!!!”
听着那撕心裂肺的声音,萧琰的心都在滴血,他焦急地对着话筒大喊:“放开她,给我放开她!”
,
可是他喊了半天,电话那头都没有任何回音。而那女人的声音却是越来越远,越来越小,也越来越绝望!
该死!该死!该死!!
萧琰心急如焚。
他用自己的青春和热血换来了这太平盛世,可自己的女人和亲生女儿却备受欺凌!
不可饶恕!
萧琰前所未有的愤怒,团烈火在胸中熊熊燃烧,仿佛要将这片天地都烧为灰烬。
他恨不得自己长了翅膀,现在就飞过去。
就在他几欲崩溃的时候,手机话筒中传来了个男人不屑的声音:“这个贱人竟然还想找人,呵呵……”
萧琰急忙厉声说道:“我不管你们是什么人,胆敢动她根汗毛,我诛你九族!!”
“啧啧,好大的口气啊!我好怕怕哟!”
“你就是那个野男人吧,你要是真有本事,就赶快来吧,否则再过几个小时,恐怕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至于那个小贱种,下场会更惨,或者会被人打断手脚,赶到街上去乞讨,或者被人挖掉心肝眼睛啥的,又或者成为些变态老男人发泄的对象,啧啧,想想都好可怜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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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的话语中充满了戏谑、不屑,以及浓浓的挑衅。
“你找死!”.xqqxs8.c
萧琰红着眼睛嘶吼道。
“等你找到我再说吧,呵呵……”
话音落,萧琰便只听见咔擦声脆响,电话中断了。
“该死!!!”
萧琰爆喝声,浑身粘稠的杀意如潮水般汹涌而出。
刹那间,风云变色,天地皆惊!
想他萧琰,戎马十载,歼敌百万余众,年仅二十七岁便以无敌之态问鼎至尊之位,封号镇国!
手握滔天权势,身怀不世功勋!
前无古人,后也难有来者!
可如今,连自己的女人和女儿都保护不了,又拿什么去保护这亿万百姓?
正在营地外特训的三千铁血战士,被这恐怖的杀气震慑,全部单膝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大夏五大战王闻讯而至。
“至尊!”
“大哥!”
五大战王齐齐上前,满脸关心之色。
“至尊,发生了什么事?”
漠北王龙战天颤声问道,他跟随萧琰多年,如此恐怖的杀意,他也只见过次。
那是三年前,因为遭遇叛变,数万漠北军被困,数千男儿力战而亡。
萧琰人刀,冲进敌军大本营,于万人之中斩杀叛徒。
那战,血流成河、尸骨成山!
那战,杀得十万敌人胆战心惊,退避三舍!
那战,让所有人认识到了什么叫做至尊怒,伏尸百万!!
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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