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烟还未散尽,阵地上血腥味混杂在伤员的凄惨**中。
张定海痴呆一般地看着滩头阵地的尸体,边上的一个兄弟在帮他包扎肩膀上的伤口。
“长官,疼吗?”
张定海摇摇头,他不是不疼,而是疼在心里。当年他一手带出来舰艇官兵,现在只剩下四十多人。这些当年跟随他破浪远航的兄弟,现在都一个又一个倒下呢,他的心哪里会不疼呢?
此役之后,日军十一战队彻底放弃从张定海部阵地进行突破的作战计划。两天的鏖战,张定海的阵地在要塞炮火的支援下,如同一艘不沉的军舰一样,始终屹立在他们面前。日军只好在下游重新配合波田支队朝田家镇要塞实施合围。
也就在日军海军猛攻张定海阵地的同时,日军其他各路进攻部队也一步步压向了田家镇。
9月18日晨,日军猛攻骆驼山。战至上午十时,骆驼山阵地被攻陷。第九师被迫退守香山、竹影山、潘家山之线。血战至下午四时,香山阵地守军一个连全部殉国,打光拼完至最后一人,香山阵地丢失。鏖战至傍晚,日军在优势火力掩护下连续猛攻竹影山,被我军多次击退。
而当日,第五十七师所在新庙一带,也遭到了日军舰炮猛烈炮击。为解骆驼山之险,我军第二十六军萧之楚部对日军侧翼发动进攻,以支援田家镇要塞的作战。
19日晨,日军第六师团主力再次向我军第五十七师正面强攻。凭借着重炮火力优势,日军主攻方向的胡家山、老鹳窠等阵地被日军攻陷,但另外一部被阻于乌龟山、沙子垴阵地前。第五十七师迅速组织反击,于中午重新夺回胡家山阵地。
当天,我军第二十六军也在日军第六师团进攻的侧翼发动猛攻,夺取了四望山、铁石墩一线阵地。这一样一来,也就切断了日军第十一旅团与广济的联系,第十一旅团陷入处于第二十九军、五十七师前后夹击中。
为解第十一旅团之围,日军第六师团,调第三十六旅团一个联队前去增援。尽管天气不好,但在海军飞机的轰炸掩护下,日军猛攻我军阵地。同时,日军空投弹药、补给支援第十一旅团。战至当天下午,日军增援部队被第一零三师阻击在四望山一线无法前进,双方均有很大的伤亡。
见增援受挫,日军抽调第二十三联队骨干前去增援,但开进至铁石墩后,被我军第一二一师阻击。
仗打到这个时候,日军凌厉的攻坚能力和协调指挥能力充分体现出来,第十一旅团得知师团增援部队被阻,立刻抽调一个大队前去与增援部队会合。同时集中了旅团主力部队,向乌龟山、沙子垴一线阵地强攻。
在这一线阵地上,我军坚强阻击,与日军血战至深夜。日军强攻无法得手,就在阵地上放毒气。我军面对毒气却无相应的防毒装具,伤亡惨重,只得后撤。
由于第九师伤亡过大,当夜将柘咀上、竹影山、潘家山一带阵地交第四十四师换防。第九师则开拔至马口湖一线,和第五十七师共同担负要塞防守任务。
22日,日军第三十六旅团于傍晚攻破四望山一线阵地,血战至最后,阵地上我军两个连的守军全部壮烈殉国。
23日,日军攻占铁石墩,进而攻陷张家湾。
24日,日军波田支队强攻下田家镇南岸富池口要塞,日本海军第十一战队沿江进逼田家镇要塞。当日,田家镇要塞被日军飞机、舰炮轮番猛烈轰炸,工事损毁严重,人员也大量伤亡。
苦斗了一个月的田家镇要塞,终于要走到她最后时刻……
当日,第九师不顾部队巨大伤亡,抽调约党一个团的兵力,进抵周家铺,和第一九八师共同构筑工事。第一七四师增援第二十九军,阻击日军第三十六旅团继续向西。
战至25日,第一七四师、第三十二师进抵四望山、铁石墩一线,而日军第三十六旅团也强攻下了崔家山、九牛山一线阵地。
战事就这么打到了最胶着的阶段。26日拂晓,日本海军用舰炮、飞机连续向要塞防区狂轰滥炸了三个小时,要塞官兵也勇猛还击,伤亡惨重,表面工事损毁殆尽。上午,日军第三十六旅团及第十一旅团一部,从两个方向猛攻苍谷垴、桂家湾一线阵地。我军第五十七师一个团的守军在缺少火力支援的情况下血战日军,最后伤亡大半,仅剩下一个营。
血战至27日清晨,鏖战七天的日军第三十六旅团终于和第十一旅团会合。第六师团师团长今村胜治集中师团剩余的四千余人,向黄泥湖至马口湖间主阵地带进攻。随后于新屋下附近突破防线,攻陷星家山。防守该阵地的我军一个团,与日军鏖战至伤亡殆尽,团长周又重重伤,全团仅四十余人突围撤出。
为了和第六师团抢功,日本海军第十一战队吴港第四、五特别陆战队、上陆山炮队强攻上洲头登陆。然后,在舰炮、飞机掩护下,日军沿江岸向要塞象山炮台进攻。第五十七师驻防该地的三四一团伤亡惨重,团长龙子玉殉国。第五十七师退守莲花心、玉屏山、陈细湾之线。
此时,田家镇要塞被日军从东、南、西三面团团包围。
公元1938年9月28日。
当日,日军陆、海军一起猛攻田家镇要塞。鏖战至下午三时,阳城山、玉屏山阵地相继丢失。在陆路进攻的同时,日本海军第十一战队在舰艇、飞机火力掩护下自盘塘登陆,与上洲头登陆的特别陆战队合围象山炮台,与我军第五十七师激战至深夜。
由于田家镇要塞已经三面被围,再打下去已经没有实际战术价值,且苦战半个多月,我军无论是给养、弹药,以及伤亡情况都无力再支撑下去。
(注,以上战史记录来源于《中国抗日战争正面战场作战记》的第五章相关记载)
当晚,李品仙下令放弃要塞。命令是深夜时下达的,由要塞司令部直接下达到了各个守备部队。接到命令的张定海,似乎对于这个命令并不意外,日军已经两路合围住了象山炮台,田家镇外围日军第六师团也已经逼近了,要塞看来真得守不住了。
“要塞司令部命令,放弃要塞。”张定海平静地对通信兵说,“叫醒丁晓峰,还有其他军官,收检武器弹药,准备撤退。”
通信兵呆呆地愣在那里,张定海拍了拍他的肩膀,“立刻执行命令。”
通信兵走了,张定海一个人坐在电话边上,工事顶上的渗水一滴一滴地滴在他的脸上,冰凉冰凉。
没过一会儿,丁晓峰和其他几个军官都钻进了工事,张定海示意大家坐下来,然后他拧亮马灯芯子。
“司令部下了命令了,放弃要塞,大家各自准备去吧。”张定海语气沉闷。
大家都愣在那里,好像真的像泥泞军服看上去似个泥人一般。
“长官,我不走。”丁晓峰看着张定海吼着。
“怎么,你想违抗命令?”张定海声音不高,但异常严厉。
“长官,我们在这个阵地死了多少兄弟,多少老百姓等着我们打赢鬼子,我们不能就这么走了。”
张定海盯着丁晓峰,他知道,也理解丁晓峰此时的心情。
撤退,从江阴撤到武汉,现在武汉又丢了,我们又该撤到哪里?
“召集所有兄弟,我要训话。”
其实不用召集,兄弟们听到军官被叫过来开会,早就等在工事外面等着呢。张定海把马灯举着,走到外面,看到鏖战大半个月,浑身泥泞,饥寒交迫的部下,就这么站在外面。
“长官,我不想走。”
“长官,我们枪炮科在阵地上死了七个兄弟,我也不走,跟鬼子拼了。”
“长官,别走了,撤到什么地方才是个头啊。”
听到有人主张不走,那些主张撤退的兄弟也都不好吭声了。
丁晓峰很激动,举着马灯站在张定海边上,指着兄弟们说:“长官,这些都是你的兵啊,你听听,没一个孬种。”
“操,我们海军还没他妈的出过孬种。”
“长官,你要是命令撤退,你就是汉奸。”
兄弟们都有自己的好友阵亡在这个阵地上,所以群情激昂。
张定海掏出手枪,啪啪,对天鸣枪,人群安静下来。
“怎么,想哗变?”张定海的目光炯炯,扫过人群,最后停留在丁晓峰的脸上。
“长官,你要是下命令撤,我就自杀。”丁晓峰也掏出佩枪,顶在下巴上。
张定海把枪还进枪套,看着丁晓峰,“有胆子现在开枪啊,还有谁想自杀的?来,都掏枪威胁我啊。我提醒你们,真想自杀,也别用枪,现在子弹很宝贵。”
人群安静了下来。
“兄弟们,想死多简单啊,往江里面一跳,马上就死了。”张定海跳上工事外面,指着江面说:“这条江,就是我们的坟墓,但不是现在去死,而是死在国家让我们死的时候。诸位,不想跟着我打赢日军的,现在就可以投江,我绝对不拦着,但别浪费子弹!”
张定海指着丁晓峰咆哮:“你不是想死嘛,现在就给我投江去,但是我要提醒你一句,从你穿上海军这身衣服那天起,你这条命就不属于自己了,你的生命他妈的属于海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