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猛烈的爆炸声传来,只见日军炮艇整个艇身被炸成数段,艇首炸的飞起来四五米。紧跟着艇身发生连锁爆炸,火光中炮艇就像浮在水面上着火的草房子一般。
听到爆炸声,兄弟们都从观察哨这边冲到江边,用手上的轻重武器朝着江面扫射。有日军士兵在江面上无助地朝岸边游去,还有的被枪弹击中,漩涡中消失在江面上。
开火五分钟后,张定海示意大家停下来,只见艇身燃烧着浮在江面上,缓缓向下游漂去。水面上到处是尸体、碎片和黑乎乎的油料。江面上负伤日军士兵无助地哀号,更让整个江面如同一个人间冥河。
发生这么猛烈的爆炸,加上火光,肯定会惊动日军,张定海招呼大家迅速离开,朝上游田家镇方向转移。兄弟们抬着伤员和遗体走在江岸上,此时大家已经疲惫不堪到了极点。但好在任务完成的还不错。
一直走到天刚亮的时候,身后传来炮声。借着旭日,张定海用望远镜观察后方。只见一艘日军驱逐舰在用舰炮轰击观察哨这边,炸起冲天的烟尘。看来日军被刚才的偷袭和触雷激怒了,炮击观察哨工事泄愤。
张定海心里想,早知道日军会炮击,那就不用花时间捣毁里面的东西了。
日军舰艇炮击了不到十分钟的样子,然后游弋在江面上,慢慢地朝上游驶去。很有可能在搜索江岸。张定海让兄弟们一边往上游走,一边留意观察,随时注意隐蔽。只见日军驱逐舰航行至距离张定海不到三里距离的时候,从岸边突然响起了炮声。
张定海很吃惊,不知道这是什么部队,就用望远镜观察。只见岸边有四门口径不大的火炮,在朝江面的驱逐舰开火。张定海不认识这是什么型号的火炮,便把望远镜递给队伍里的陆军过来的兄弟。
“长官,好像是七五山炮。”
张定海又用望远镜观察,此时日军驱逐舰也开始朝岸上还击。很显然,日军的火力更加精准,口径和射速都远远优于岸上的山炮。很快,国军在岸边的山炮阵地被炸成一片火海,受惊的骡马四处奔逃。
但日军驱逐舰好像也被击中了,上层建筑起了火,舰尾深水炸弹具的位置也在冒烟。看到这里张定海不禁暗自佩服陆军炮兵的勇敢。但深谙日军舰艇战斗力的张定海非常清楚,以野战火炮对抗水面舰艇的舰炮,无异于以卵击石。
受伤后的驱逐舰调转方向,朝下游撤退。在望远镜里面看过去,国军的炮兵阵地似乎也损失很大,浓烟滚滚。但在硝烟中,却突然看到一面旗子被几个人重新竖起,高高飘扬,那面青天白日满地红的军旗看上去那么地悲凉和骄傲。看到这里张定海眼睛一热,但他赶紧放下望远镜,命令部队继续前进。
又走了一段,前面遇到了一支陆军的友军。看规模不到一个团,而且好像是地方部队,穿得破衣烂衫的。他们从南边的土路上走过来,然后和张定海的部队并行朝上游走。
张定海看到队伍里面领头的是个身材瘦小的老兵,边上是一个穿士兵军服,但却配少校衔的军官。张定海有些好奇,就问道:“你们是哪个部分的?”
那名少校看了看张定海,注意到张定海的军衔,客气地说:“长官,我们是东北军,撤下来休整。”
“噢,你们这有一个团吧。”
那个少校似乎表情呆滞了一下,落寞地回答:“长官,我们这是一个旅。”
张定海一愣,他没有想到武汉外围打得如此惨烈,便很自然地说了一句:“你们陆军牺牲大啊。”
那个少校淡淡一笑,然后骑上马朝远处的一个村落而去。张定海见着少校年纪不大,个子也不高,但动作却很是利落,眉宇间透着一种男人的英武,便问那个身材瘦小的老兵:“兄弟,这是你们的长官。”
那个身材瘦小的老兵很礼貌,“长官,这是我们营长陈锋。”
“噢,看你也是老兵了,兄弟是哪里的?我听着像东北的,叫啥名字。”
“长官猜得真准,我老家奉天的,我叫丁三。”
张定海注意到,丁三虽然个子不高,但身上却背着两支枪,一支民二四步枪,另外一支是三八式步枪,估计可能是缴获的。
这时远处骑马的少校快马往这边冲过来,紧跟着对面传来清脆的枪声,那个少校不待马停稳,便纵身跃下马,手顺手一带,将缰绳交给身边的一个士兵。
“一连跟我上。”军官从马背上摘下一支中正步枪,带着三十多人朝对面冲过去。看上去身材矮小的丁三跑起来倒挺快的,虽然背着两支枪,但速度丝毫不慢。
等跑近了,军官指着远处三四个骑马的说道:“二排过去包抄他们退路,其他人跟着我过去抓他们。”
远处的日军骑兵看到有这么多人,拨马就跑,丁三挑头一路狂奔到了路口,不藏不躲,站在路中间朝着纵马冲过来的日军骑兵就开了一枪。只见左边那匹马上的日军身子一晃,一头栽倒在地。看到这边路已经被截断,剩下的三名日军只好调转方向朝着西北方向跑。丁三又开了几枪,但都没有打中,他沮丧地垂下步枪。
那个少校一边跑一边上膛,等冲到中弹倒地的那名日军士兵边上的时候,他先观察了一下,然后把枪扔到一边,解下脚上的绑腿想要包扎地上的日军。但忙了一会儿,他停住了,把绑腿扔到了一边,看来那个日军士兵没救了。
张定海虽然在远处看,但还是吓了一跳,看来是占领南岸的日军派出的侦查部队。没想到日军已经打到这个地方了。那个少校示意部队停止前进,然后点出几个士兵,让丁三带着往远处去了,估计可能是担心前面有日军,所以前出警戒侦查。
部队停了下来,张定海示意自己的兄弟也停下来休息,看看前面有没有日军再说。这时天也开始下雨,是很细密的那种,跟雾一样。但这种雨湿身子很快,不大一会儿身上的军服就湿透了。
此时已是九月底,天气已经冷起来,张定海被冻得一哆嗦。正好那个少校看到了,就从背包里扯出一件雨披走过来递给张定海,看样式应该是缴获日军的。
“兄弟客气了。”张定海推辞了一下。
那少校笑笑,“长官你穿吧,我这还有一件。”
于是张定海也不再推辞,接过了雨披走到兄弟们搀扶的伤兵边上,把雨披给他披上。
“舰长,我不要,你披着吧。”
“我没事,你失血了,需要保持体温。”
这被少校看在眼里,目光中流露出欣赏的眼神来,他笑了笑,对张定海说:“长官,你是舰长?”
“嗯,可惜现在船没了,去年沉在江阴航道里了,今年配给我三艘鱼雷快艇,也打光了,哈哈,我现在和兄弟一样,成了陆军了。”张定海的话里充满无奈的自嘲。
“长官心放宽,陆军就陆军,一样打鬼子。”少校说。
“我看贵部消耗也很大。”张定海一边看,一边观察着这支偶遇的步兵部队。半数以上的士兵都没有步枪,队伍里只有几门迫击炮。为数不多的几辆大车拉着简陋的辎重。几乎所有的官兵都面黄肌瘦,很多人穿着草鞋,身上的军服早已脏得看不清布色。
“从去年打淞沪,到年初阻击日军北上徐州,到守安庆,唉,补充了几次,现在也只剩下这么多兄弟了。”少校自己也有些沮丧的样子。
“还没请教兄弟,我叫张定海,现在是田家镇江防部队的。”张定海抱了抱拳
“噢,长官,我叫陈锋,这次我们也是奉命来协防田家镇的。”
“兄弟不要客气,叫我老张,或叫定海都可以,不用叫长官。”张定海摆摆手,然后说道:“看来军委会是要和日军在武汉决战?”
陈锋挠挠头,似乎有点拿不定主意的样子,“其实困守武汉意义不大,军委会总是命令部队死守一地,鬼子他娘的火力本来就好,困在一地跟他死缠烂打,还不如机动灵活,袭击他的后方。”
其实张定海从江阴抗战以来似乎一直有这种困惑,但陈锋的话他还是认同的。日军攻势凌厉,装备精良,和他们硬碰硬的死守一地,只能发挥出他们火力猛,有空中优势的长处。
想到这里张定海说:“每守一地,我们都损失惨重,其实不如运动牵制,以多打少,运动中攻击日军,兄弟的话还是有道理的。”
“张兄过奖,我们也是和他们打多了,自然就了解鬼子。以前在长城抗战我们部队就和他们交过手。对鬼子了解的老鼻子了。”陈锋说道。
“兄弟对今后战局有什么看法。”张定海话里语气很真诚。
“说不好,还能怎么样,带着兄弟打下去再说吧。不过别看鬼子现在折腾得凶,就算武汉守不住了,咱们还可以守长沙,守宜昌,后面还有四川、云南、贵州。哪怕打到最后,咱也只能和兄弟一起打下去。鬼子的战线越长,他的兵力就越不够用,物资就越匮乏,打到最后,就看谁能熬得下去。”
“也只能这样了,不过日军沿江而上,有水面、空中优势,我看武汉也守不了多久了。”张定海话里的担忧并不是多余的,今天的田家镇防守态势,和去年的江阴城丢失时何其相似。
陈锋点点头,“我看武汉会战咱们也只能如此了,能撑就撑,撑不下去,操,老子带着兄弟和狗日的小鬼子一起完蛋操。”
这时派出去侦查的兄弟回来了,领头的一个身背着大刀,动作利落,看上去像是会点武功的样子。他抬手敬礼:“长官,前面侦查过了,没有鬼子。”
陈锋从地上站起来,伸腿踢了踢疲惫不堪倒在泥地里睡觉的几个兄弟,“起来起来,大家出发了,一排前出,保持警戒,其他人跟着我走,把命名朝后面传,注意跟上。”
行军的命令向队伍后面传过去,坐在地上休息的士兵都站了起来,蜿蜒的部队如同负伤的长龙一般朝田家镇方向开拔。
张定海赶忙把雨披拿起来,走过去递给陈锋,没想到陈锋大大咧咧地摆摆手推辞了,“张兄,送你做个纪念吧,咱们抗战胜利之日再见。”
陈锋说完利落地上马,啪,行了个军礼,然后招呼队伍里面几个骑马的士兵,一行人纵马疾驰,消失在雨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