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发炮弹直接命中了前甲板,顿时整个前甲板和两门舰首舰炮被炸成了橘红色的火团,钢板、木片、人体残肢被炸得四处飞舞。岩田二冢当时就惊呆了,紧紧开火数分钟,自己的爱将,同时也是舰队司令长官的幼子山下广之看来已经被炸死了。
这时的岩田二冢仿佛一下子陷入了暴怒,这种暴怒既有山下广之被炸死带来的,也有仓促之间自己的兵舰居然损失这么大带来的愤怒。这种暴怒让他瞬间失去了一个海军高级军官应有的理智,岩田二冢对着通信筒吼道:“四分之三航速,右舵15度。立刻报告管损情况。”
轮机部门很快打发了一个水兵报告,前甲板被炸出一个直径不到两米的大洞,引发了燃烧,目前正在扑救,但舰体本身问题不大,舰首没有出现进水。
“立刻扑灭前甲板的燃烧,将前甲板的弹药搬运的舰尾去。”岩田二冢在暗自庆幸,刚才中弹并没有引发弹药连锁反应。
仪表盘上的指北针在慢慢转动,兵舰很快将舰尾对准了过来,这样的角度很麻烦,因为正投影在减小。丁晓峰通过望远镜看到兵舰尾部发出了两团火光,紧跟着就听见尖利的声音传来。边上的兵本能趴了下来。
“没事,听声音打不过来。”丁晓峰很有经验地判断着。
“估计没问题。”边上经验丰富的枪炮士官也跟着说。
果然炮弹在距离阵地前方一百多米的地方炸了,腾起来一股热浪,草叶、树叶、土块、碎木头片被炸得横飞。
“长官,真神了,你咋知道的。”边上的一个兄弟问。
“哈哈,你听炮声听多了就知道了。”
看到炮弹打偏了,岩田二冢非常恼火,他对舰尾枪炮相当官问道:“你是在浪费帝国海军的炮弹吗?”
“长官,我们的射程不够。我建议我们撤退。”
“混蛋,检查一下你的武士道精神,射程不够的问题早就在我们的预料之中,难道武器可以否定你的精神吗?”
“是,长官。”
“你会得到你需要的射程。”话音未落岩田二冢就粗暴地关掉了通信筒。
他想了想,一方面既要避免自己的兵舰再次中弹,另一方面他还担负着掩护扫雷艇的任务,岩田二冢想到这里,只好命令:“倒车,全速向敌方靠拢,命令扫雷艇无论如何迅速清扫出航道。”
这时日军的扫雷艇也在冒死清扫航道,他们清楚,如果不能及时将航道清理出来,那么主力舰就不能过来,整个舰队都会陷在这个地方。
而张定海这边更清楚,一旦日军把主航道的鱼雷清扫掉,然后驱逐舰就会扔深水炸弹炸塌水下的舰艇,为巡洋舰开路。这一役能否守住,能守多久,完全取决于哪一方更加顽强,更加能够承受住伤亡。
这时要塞的重炮也顺利轰掉了一艘正在作业的扫雷艇,不足五十米的小艇被拦腰打中,整个艇上一片火海。后面的拖船迅速在炮火中靠过来,看样子是想把扫雷艇拖走。
“命令丁晓峰,打鬼子的拖船。”
片刻过后,那艘拖船也挨了两炮,但都未击中要害,拖船顽强地继续作业,将扫雷艇拖走了。在望远镜里看到这一幕,张定海也在心里佩服日军的顽强和勇敢。
而调整了航向,射程逐渐快要接近的岩田二冢也在心里焦急起来,眼看着己方已经伤了三艘舰艇,自己的前甲板也挨了一炮,这样的战绩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和长官交待的。岩田二冢此刻的心态已经是一个赌徒的心态了,他决心冒险赌上一次,哪怕拿全舰官兵生命为代价,也要突破这道防线。
只见岩田二冢的兵舰呈Z字形机动,一方面掩护己方的扫雷艇,同时也对江阴要塞和张定海的阵地进行着炮击。此时的江面被火焰和浓烟笼罩着。
“命令丁晓峰,重点打那艘已经被击伤的兵舰,争取把它击沉。”张定海通过望远镜看过去,岩田二冢的那艘舰尽管中弹了,但从航迹上判断,速度并未减下去,看起来轮机动力并未受损,而且进水也不严重。但真要击沉这样一艘三千多吨的驱逐舰,谈何容易,除非直接命中要害。可是如果不击沉这个临时混编舰队的主力舰,那么日军的行动就有可能得逞。
丁晓峰对准岩田二冢的兵舰又连续发射了十几发炮弹,但都未击中。而岩田二冢的兵舰发射的炮弹连续在阵地左右爆炸,丁晓峰的心里开始焦躁起来。
“命令,两炮为一组,间隔发射,每个间隔调整两个密位,等我命令。”丁晓峰一边观瞄,一边紧张计算。
“一号、三号炮击发。”
咚咚,两发炮弹飞了过去,只见岩田二冢的船体又开始了常规的Z字形规避动作,船体高速调整航向,而这正是丁晓峰正在等待的机会。
“二、四号,放。”
这次两发炮弹分别击中了舰首和主烟囱,船身中部腾起了浓烟和大火,整个船体马上发生倾斜。岩田二冢从地上爬起来,耳朵里面嗡嗡响,像是什么声音都在水里面传过来的一样,整个头部剧烈疼痛。
“到底发生了什么,告诉我管损情况,喂喂!”通信筒里毫无声音。
岩田二冢只好打发一个人去轮机部门察看,这时无线电兵跑了进来,“长官,舰队司令部命令我舰掩护拖船和扫雷艇后撤。”
“什么?”岩田二冢一把抢过电文,上面写的很清楚,岩田二冢愤怒地两三下撕扯碎了电文。
“混蛋!司令部这帮混蛋!”岩田二冢怒火中烧地吼叫着。
“长官,我们是否继续作战?”大副问道。
岩田二冢这才冷静了下来,他很清楚违抗军令将受到的惩罚,而且自己的舰体此时也受损了。这时派过去了解管损情况的人也回来了,刚才的炮弹击中了轮机动力装置,并且造成舰身受损,整个舰体很快将失去一半动力和全部电力。
听到这个消息让岩田二冢彻底冷静了,看来这一役已经没有拖下去的必要了,一艘主力舰受伤,一艘拖船外加一艘扫雷艇严重受损,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支撑下去了。
“命令拖船过来将我们拖走,打满舵,向东撤退。”岩田二冢无力地下达着命令。
密集的炮声慢慢稀落下来,江面一片油污和碎片,滔滔江水似乎默默记录下了刚才这一个小时不到的战斗。而这场战斗仅仅是残酷的江阴保卫战的开始,再往后呢,又会有什么样残酷的战斗呢?可能谁也不知道。张定海看着日军的舰艇慢慢消失在视野中,心里却不知怎么回事,有一种淡淡的落寞。
两国交兵,死伤的其实都是基层士兵和军官,坐在指挥所里的高级将领阵亡的又会有几个呢?一旦开战,生灵涂炭,今天被炸死的日军士兵又有几个不是身出寒门,又有几个不是稀里糊涂地来到中国打仗。
这场该死的战争!也许从此刻起,张定海对这场战争产生了强烈的厌恶和憎恨,如果不是这场战争,没准儿过几年他就会成为舰长,这样可以把妻儿老小接过来,再过上几年,自己退出军队,凭借自己的才干和认识的高级将领的关系,没准儿也会在上海开个买卖。
这一切的一切,都将被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打破。
自九一八以来,中国已经采取了隐忍的态度,不是不想打,而是根本没法打,以今日中国之国力,又如何去打这么一场残酷的战争。想到这里张定海对日本有了难以形容的那种仇恨,这种仇恨并不是国与国的仇恨,更像是一种私仇,好似别人突然冲了你的家中,将整个家庭的天伦之乐全部抢劫一空了一般。
此时的阵地一片寂静,除了刺鼻的火药味,就是炙热的弹壳,每个人都疲惫到了极点,刚才高强度的操炮,搬运炮弹,观瞄计算让各个战位的兄弟都累得几乎虚脱。很多人脱了军帽,脑袋上冒着热气。
张定海来到阵地上,看到大家都疲惫地坐在地上,见着长官过来,大家要起来敬礼。张定海连忙压了压手,示意大家坐下来。
“兄弟们今天辛苦了,刚才打得很好,鬼子这次吃了亏,没想到一是我们航道封锁的这么坚决,二是没想到我们的炮火打得这么准。”张定海说道,其实这番话并不是客套话,而是他发自肺腑的心里话。在张定海的心里,任何高级军官想要打胜仗,都是底下的士兵拼出来的。所以张定海对基层军官说话往往不留情面,但对士兵说话却多数时候很客气很和蔼。
“都是长官指挥的好,哈哈。”
“长官,好久没这么解气了,啥时候还能再来一下。”
底下的兄弟七嘴八舌地嚷嚷,大家的兴致还是比较高的,毕竟刚才打了个不大不小的胜仗。但张定海脑子里面很清醒地知道,这是初战,日军吃了火力不足,兵力展不开的亏。但如果后面战事中,日军的火力优势充分展示出来,那么就不会有今天这么好打了。
就在大家正在兴高采烈议论的时候,从指挥所那边跑过来一个兵,手上拿着一张纸。张定海眉毛不禁微微紧了一下。
“长官,紧急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