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寨村，与村正和孙彩强等村民一起谈论开矿的事，一般情况下是杨殿城说得多，他们说得少，他们只有听的份，只能听从杨殿城的安排。
到县城，与县令坐在一起谈开矿，情况恰恰相反，县令说得多，杨殿城说得少。
二人之间几乎是平等的，这才称得上真正意义上的对话，而且县令说得精准，提前预判可能发生的事，提醒杨殿城多多注意和防范。
这就是境界高低，认识层次的不同，导致的言行大相迥异。
二人谈话时，已到中午，县令金河田留杨殿城吃饭，杨殿城客气地拒绝了他。
主要是不断有人来看望他，他很忙，杨殿城不想打扰他，就离开他家，来到商会会长陶侃家。
这儿没有那么多人，只有陶侃一家，二人在一起吃饭，喝点小酒，谈论了一下县城的情况。
杨殿城没有把自己开矿的事告诉他，不是不信任他，如果不信任，也不会过来看他。
而是在开矿方面，他帮不了自己。
人与人是不同的，有些事跟他讲，自己有收益，有些事跟他讲，不仅没收益，还可能有害。
面对不同的人，有所讲，有所不讲，到什么山，唱什么歌，到什么庙，拜什么佛。
通俗地说，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世界那么大，人有那么多，不可能到处搂脖子，拍肩膀，到处称兄道弟，与人掏心掏肺。
适当地隐藏自己的真实情况，对自己也起保护作用。
吃完午饭，杨殿城离开他家，牵着马在街上溜达。大街上有不少人认识杨殿城，与杨殿城打招呼，互问过年好。
杨殿城心里挺乐的，人出名了就是不一样，在哪都有人认识自己。
在街走着，走着，突然想起史雨涵来。
她没有父母，只有一个弟弟，这个年过得好不好？孤单不孤单？弟弟的情况又怎么样？真的变好了，不赌博了，还是有什么新情况？
一边想着，腿就不由自主地往她租的小院方向走。
到了地方，找个树把马拴上去，杨殿城来到门口，轻轻一推，没推开，门从里面顶着。
杨殿城摇头笑笑，警惕心挺强的嘛，大白天还顶门，就敲响了她的大门。
旋即，院内响起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大声问是谁。
杨殿城说：“是我，姓杨。”
“姓杨？叫什么名字？”年轻男人问。
杨殿城说：“你姐知道我。”
年轻男人说：“你怎么认识我姐的？”
杨殿城说：“我帮她赎身的，当然认识你姐了。”
“哦，明白了。”年轻男人说，“稍等，马上开门。”
然后听到门杠被挪开的声音，大门吱呀打开，看到一个相貌英俊的小伙子，大概十五六岁年龄，正以警惕的眼神打量着自己。
杨殿城指着他问：“你就是史腾飞吧？”
“哦，是的。”史腾飞奇怪地问，“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杨殿城说：“你欠顾过帆三万两银子，是我派刘二黑过去，把你救出来的，不记得了？”
“哎呀，原来是恩人！”史腾飞很激动，握住杨殿城的手，激动地说，“我和我姐一直念叨着你，想去你家看望你，可是我们不知道你家在哪里。”
杨殿城不习惯被他握手，轻轻把手抽出来，说道：“我也很想念你们啊，这不过来看你们了？”
“里边请！”史腾飞走到院子中间，大声叫嚷：“姐，杨县子来看你了。”
只听一阵脚步声，一个年轻漂亮的少女闯进杨殿城的视线，今天的她穿一件猩红披风，领子处一圈雪白的兔毛，在阳光照射下，衬托得她的整张脸更加娇嫩白皙，像粉，像雪，像云。
一双漂亮的眼睛波光流转，像秋天的一泓泉水，那么清澈，那么招人喜爱。
“啊，终于把你盼来了！”史雨涵同样激动，紧走两步，到杨殿城面前，二人双目对视，只见她眼中已有泪花泛起。
不过男女有别，她没有握杨殿城的手。
杨殿城问：“年过得可好？”
“谢杨县子的关心，过得挺好的。”史雨涵问，“你过得怎么样？”
杨殿城说：“还行，过年不就是吃吃、喝喝、玩玩吗？玩都不会玩，还过什么年啊！”
史雨涵噗嗤笑出声：“嘻嘻，也是的。”
说着话，三人走进屋里，落了座，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过来添茶。
杨殿城看了一眼，猜到她就是史雨涵雇来的婢女，帮忙做饭洗衣的，就问：“在这里住得还习惯？”
婢女和史雨涵同时回答：“挺好的。”
然后婢女愣了，意识到杨殿城问的不是她，而是史雨涵，脸一红，悄无声息退下了。
杨殿城问她：“过年呢，也不出门去瞧瞧？窝在家里，还把门顶住，挺小心的啊！”
史雨涵解释说：“我们就是很小心的，在这个县城，几乎没有认识的人。小心一点，还是好的。”
杨殿城问她：“过完年，你准备干什么？总不能闲着，坐吃山空吧？无论干点什么活，精神不空虚，也能多少有点收入。”
史雨涵微微垂下眼睑，手指绞着头发，说道：“我暂时还没想好干什么，像我这样的人，干什么都会被人说三道四的。”
杨殿城觉得她说得有道理，一个青楼女子从良了，干什么事，都会让人怀疑她在勾引别的男人。
这就是她一辈子的阴影。
杨殿城说：“你要勇敢一些，大胆一些。嘴长在别人身上，你管不了别人怎么说，就不要在乎他们说什么，只管按自己的想法大胆去做。”
“你不要被你的过去拴住，它不应该成为你的负担。”
“你还年轻，将来的路很长，裹足不前，会害了你的。”
史雨涵说：“嗯，你说得有道理，不过我不冒然干活，就是怕走错路。所以，这一次，我很慎重，不轻易选，选了就要走到底。”
史腾飞这时也插了一句话：“是的，包括我在内，我也在观察，看从事哪个行业合适。”
杨殿城问：“你不是在读书吗？要考状元吗？为什么也要做事？”
史雨涵接过去说：“他不读书了，没意思，那么多人挤那一条独木桥，一不小心就掉进水里。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换一个活干，不比读书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