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愤的人群突然安静了下去,嫌弃归嫌弃,不齿归不齿,可是,一旦给人扣上走|资|派、好逸恶劳的帽子,就要游街示众,召开大会开展自我批评了。
自我批评、自我反省,这对一些人来说是一件好事,但对于边境而言,绝对不是!
顷刻之间,郭玉玲的额头就见了汗。
她脑子转得飞快,想着怎么把这场冲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正在这时,一声叫喊突然打破了沉寂。
一颗不大的泥土炸弹突然砸到了孙家老太太的面门上,三寸金莲的小老太太被吓了一跳,一连往后退了好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吃了一嘴土。
“叫你说我娘!”尘尘大声说。
早晨林湘南踹了贺琪琪那一脚后,尘尘好像突然拥有了无限的底气和力量,竟然敢在这么多人面前维护林湘南了。
“嘿你个小兔崽子,果然是没有教养的东西!”
孙家老太太骂了一声,爬起来就要揍尘尘,不过她在坑上,他在坑里,她一时够不着他。
这时,又是“啪”地一下,老太太又吃了一脸土。
这一次,是林湘南。
“你倒是有教养,跟个四岁的孩子争高下。”林湘南说。
她拍了拍尘尘的头,不等孙家老太太发作,继续问:“怎么着?各位,我吃你们家大米了?睡你们家热炕头了?你们是哪根葱?我做什么还得跟你们汇报了是吗?我跟贺文山结婚,跟他来随军,我是经过严格的审查的!怎么着?吃鱼不行呗?犯法呗?吃口肉就是走资派了?那我得赶个火车上趟首都,我得找伟人问问去,是不是吃口肉吃条鱼就是走资派啊?要真是,那可得好好查一查到底有多少人吃过肉。”
本来就安静的人群更加安静了,他们不约而同地避开了林湘南来回审视的目光,有的还偷偷往后退了好几步。
不说城里人,他们虽然舍不得,但每个月不也会割上两斤肉给孩子们添点儿荤腥吗?
如果吃口肉就是走资派,那么全国上下恐怕剩不下几个好人了。
“哟,怎么不说话了?哑巴了?各位?老太太,刚就你叫得最欢,怎么着?你儿子叫贺文山呗?”
孙家老太太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她其实是最怕给人扣帽子的,整个家属院可能就输她最经不起查,正不知该怎么反驳,了解情况的郭玉玲主动替她解了围。
“咱们这里不兴那些,湘南,你刚来可能还不清楚,咱们这支队伍,就是为了包围边境人民、维护边境安全而生的,对咱们来说,最最重要的任务就是维护好边境的安全和稳定,刚才那话,以后谁都不许说了。以后谁再乱来,我会向组织报告,使人返回户口所在地,取消随军资格。”
这话很重,没人反驳。
这时,郭玉玲又笑了笑,对孙家老太太说:“老姐姐,湘南家里人少,他们夫妻都是疼孩子的,再说了,这个大坑是作为自留地分给湘南家的,怎么使用,你就不要跟着操心了,相信他们会想好的。”
转过头,她又劝林湘南,“湘南呐,这姜大娘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担心你们年轻人过不好日子,老想让你们慎重一些,你可别往心里去了。”
这是典型的我都是为了你好,却不顾别人是否愿意了。
林湘南笑了笑,“我明白大家对我们的关心和爱护,不过,既然是我家的自留地,我有处置资格的吧?”
“……当然。”
“那就行。”
“……”
“至于刚才的话,”林湘南垂眸柔柔一笑,“大家都懂如今的形势,我们纵使偏安一隅,也该明白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对别人说的我不管,但只要是对我说的,咱们就一起到组织去,请求组织重新审查一遍,看一看到底是你更清白,还是我更清白,反正我是身正不怕影子斜,你如果不怕,就尽管来。”
刚才冲动之下嚷出了那话的人讪讪地低下了头,孙家老太太也缩到了人后。
林湘南是不想陷任何人于不义的,即便孙家老太太真的有些可恶,可归根到底,她也只是骑在别人头上作威作福,于民族大义没有任何损伤,林湘南便不想揭露她的老底。
只不过,想到上辈子被搓磨致死的马金梅,林湘南又多说了一句,“只是希望大家清楚,现在的社会,人人平等,没谁比谁更高贵,这也不是一百年前了,孝道虽有,却不是要人时时刻刻对你唯命是从了。我倒是觉得,要真有那样的,才值得大家去批评呢。”
好些人不由自主地一起看向了孙家老太太,孙家老太太努力装作没事人一样,一张脸却白得犹如白纸一样。
林湘南也就不再多说,不期望这两句话能让马金梅有多好过,但也要免了一根裤腰带吊死自己的命运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