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室密道中出来,谢祁安的副将带着谢家人便直奔大散关了,周戈渊提前安排了商队,接了阿音便南下去明州,得知谢清宴伤势很重,便将他也带上了。
前夜里将她接出后,她看到他那一刻,也顾不得旁人在场,扑在他怀里便哭了起来。
在明州时,他吐血昏倒在她怀中,他毒发分别,孤身入长安取药时,便做好了天人永隔的打算。
被软禁,被逼婚,她都强撑着一口气,诸多的委屈在生死面前都算不得什么。
一旦脱离险境,再次看到他,所有的委屈都涌了上来。
那时顾不得伤春悲秋,阿音甚至都还没来得及跟谢家人道别,便被送到马车上,分道扬镳。
陆修齐反应过来,会以为所有人都跟着谢清宴去了蜀地,是以,南下的车船并没有盘查。
这三个多月来,她殚精竭虑,从接到她之后,她便精力不济,舟车劳顿,睡时多,醒时少。
周戈渊看着她此时苍白憔悴的面容,想到她两次有孕,不管哪一次都处于危困之中,第一次是自己造孽,第二次也是因他而起。
周戈渊心中愧疚自责,他总说要好好护着她,却总让她面临各种各样的险境。
想到她让谢家转交给他的那封信,诀别书一般,上面字字句句,无一不像是一把刀子一般,往他心坎上扎去。
谢德音被他轻抚脸颊的触感扰了睡意,缓缓睁眼时,看到他泛红的眼眶,一双沉邃的眸子,满是自责和内疚。
见她醒来,周戈渊声音依旧有些粗哑,哽咽开口:
“阿音......”
不过轻喃了两个字,周戈渊的双目更红,竟涌出泪来。
谢德音的睡意全无,慌忙撑身坐起,抚着他的脸颊。
“夫君,你怎么了?”
周戈渊将她拥入怀中,头埋在她的颈间,哽咽的喉结滚动。
谢德音感觉到颈间湿濡时,惊得不知所措。
从她认识这个男人后,便从未见他落过一滴眼泪,此时这样哽咽的像个孩子一般,谢德音心疼又无措。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谢德音请拍着他的后背问着。
周戈渊听着她满是担忧的声音,拥紧她。
“我无事,后怕......”
谢德音闻言才算安心,轻笑了一声,回抱住了他。
“莫怕,我已经安然无恙的回到你身边了。”
他依旧抱着她不肯松手,谢德音眼含笑意,轻抚着他的后背。
好一会儿,谢德音问着:
“三哥好些了吗?”
周戈渊收敛自己的情绪,知道她担忧,便道:
“医士用了最好的药,等着到了明州,见到小九神医,定然能医治好他。”
“大哥他们呢?”匆忙赶路之时,谢德音不及问家人的情况,此时询问着周戈渊。
周戈渊早已经想过,若是阿音醒来问这件事时,该如何的跟她说起。
她有孕在身,有些事情,等着她将孩子生下来后,再告知她。
“他们都随着祁安去了蜀地,你莫要担忧。”
谢德音点了点头。
那天夜里,陆修齐离开后,大嫂进来低声说了周戈渊的所有计划,后来被带着进了密道后,她和大嫂先离开的,并不知晓谢家在后面是什么情况。
后来与大嫂分离时,大嫂挥手道别时,哽咽难言,泪流不止,如今知道了谢家人都跟着四哥去了蜀地,谢德音才算安心。
“青黛是随着我们来明州了,还是去蜀地了?”
周戈渊听着她一个接着一个的问,只神色平静的说道:
“去蜀地了。”
怕她再继续问,周戈渊便说起了别的,让她不纠结于这些事情。
“你让谢家转交给我的那封信是何意?”
谢德音微怔,想到了被逼嫁那日,让青黛交给大哥的那封信。
那时以为再也见不到了,要天人永隔,算是最后的诀别信了。
谢德音闻言,想起写信时悲怆的心思,轻叹了一声。
“自我大梦一场醒来后,最初在你身边时,便不觉女子贞洁有多重要,在生死面前,贞洁不值一提。可真到了那一日,我不愿旁人碰我分毫,我知晓自己活不了了,又怕将来昱儿没有母亲庇护,后宫之中难以生存,才写下那封信,盼着夫君能看在我的面子上,让他此生平安无忧。”
最初看到那封信时,他既担忧又愤怒,担忧她这般交代后事,若是有个闪失该如何是好。
愤怒她竟将人走茶凉,情爱终消散的事情想到他的身上。
他那时来不及想太多,只盘算着如何救她出来,此时再听她说起,周戈渊则更气了。
“我在你眼中便是这样的人?踩着你的尸骨登上帝位,伤情缅怀之后,会再次娶妻生子,繁衍皇室子女,将来有了新人得了宠爱,会容不下昱儿。所以你请求我在你死后放昱儿去海外,自由自在的过一辈子?”
谢德音并没有反驳,这也是陆修齐在大婚那日对她说的话。
殊不知,早在她上花轿之前,这些事情都已经想过了。
她要救的不仅仅是自己的夫君,还是整个天下的君王。
她的夫君可以一生不娶,可是君王不行。
错综复杂的朝堂,宗庙繁衍的压力,他会再有皇后,有后妃,自然也会有别的儿子。
到时候,那些有强大母族的皇子,怎能容下她的昱儿。
她的安排,便是最好的安排。
周戈渊看着她面色如常,甚至认为她自己的安排很妥帖,气不打一处来。
“所以,你便打算,你用命换来的扭转局势,拱手送给别的女人?我在你心中就是这样寡情的人?”
谢德音微怔,她并没有做错什么,怎他还生气了?
“夫君,我知道你待我情深义重,只是我又知道你是顾全大局之人,朝堂上的勾心斗角你自然无惧,只是这深宫之中,年幼的昱儿没有母亲庇护,我怎能不担忧,我总不能告诉夫君,不准夫君再有别的女人,便是夫君答应,朝臣也不答应。”
周戈渊听着她这一番深明大义的话,直接气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