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无伤他分毫,这镯子总能结束自己的性命。
  谢德音轻抚着腹部,浅笑间湿了眼眶。
  自重生以来,她便觉得这身子只是皮囊而已,什么贞操、什么从一而终,在性命面前都不值一提。
  可是如今,她丁点都不想让别人拥有这皮囊,更不想让自己成为他的软肋。
  那样的男人,本该是所向披靡的,自己不能成为他铠甲上的裂痕。
  将来他再入主皇城,必然会成为圣明的君王,会知苍生疾苦,会体恤民生多艰,会将这个已经呈颓然之势的社稷再次扶起来。
  他不该被自己牵绊的。
  谢德音一步步的走了出去,拜别了祖父母和母亲后,谢德音转身回望着这座王府。
  从新婚之夜浑浑噩噩第一次来王府,再到他从马庸手里将自己救回王府,她与他的牵扯,便是从那时开始的。
  谢德音转回身,敛起眼中的不舍,目光落在青黛的身上,青黛看着小姐眼中毅然决然的神色,眼眶一酸,便涌出泪来。
  青黛眼中含泪点了点头,谢德音才安心的展颜一笑,离开王府。
  谢德音上了花轿,青黛看着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的离开了长街上,眼含热泪,跪地拜别。
  再起身时,青黛毅然回身,去找谢秉文。
  谢秉文在看到青黛拿着小妹的贴身玉佩与他说起这些计划时,他面色大变,抓住青黛的手腕,厉声道:
  “小妹她要做什么?”
  青黛早已流泪满面,哽咽难言。
  “小姐她......她让奴婢转告大公子,待王爷登临帝位之时,让大公子将这封信交给他,只要王爷在世一日,便无人会动谢家分毫。”
  谢秉文这才知晓,小妹此去,是存了死志的。
  谢秉文举步要出去,青黛跪地哭求,抱腿拦住。
  “大公子,小姐身边暗哨层层,近不得身。大公子快随奴婢去吧,不要辜负小姐的安排。”
  谢秉文腮线凸起,紧咬着后槽牙,紧握的双拳渐渐无力的松开。
  他红着眼眶看着小妹离开的方向,才明白小妹方才拜别时,回望的眼神是何意。
  谢家纵有破天的富贵,到头来,却连小妹一个弱女子都护不住。
  她抱着必死的决心上花轿时,还在筹谋谢家的未来。
  谢德音出嫁后,府中此时乱糟糟的,谢秉文趁着下人们没有留意之时,将人都叫了来,随着青黛去了密室。www..
  在入地下密室前,谢清宴将父兄和家仆送进去后,迟迟没有进入。
  谢秉文回身看着立在入口处的谢清宴,微微皱眉。
  “三弟,怎还不进来?”
  谢清宴朝着入口处一拜,眉目间清朗如月辉,声音似弦乐清雅,带着坚毅之力道:
  “大哥,我去送送小妹,日后劳大哥代我尽孝。”
  谢秉文看着谢清宴眉间之色,喉头滚动,哽咽难言。
  他甚至说不出宽慰劝诫的话来。
  孟津渡之后,三弟一直郁郁寡欢,肉眼可见的清瘦了下来,他知晓,那沉甸甸的十五万人命压在三弟身上,他昼夜不能安。
  如今小妹决意赴死,他怎会躲在她的身后。
  谢秉文闭眼,泪满面,再睁眼时,朝着谢清宴一拜,声音哽咽暗哑的吟唱为他送行:
  天地无穷极,
  阴阳转相因。
  人居一世间,
  忽若风吹尘。
  愿得展功勤,
  输力于明君。
  怀此王佐才,
  慷慨独不群①。
  ......
  行行重行行,
  与君生别离。
  相去万余里,
  各在天一涯。
  道路阻且长,
  会面安可知?
  胡马依北风,
  越鸟巢南枝②。
  ......
  (①为《薤露行》片段,②为《汉乐府.行行重行行》片段)。
  谢清宴在大哥的送别吟唱中,转身离去。
  青黛将谢家人安顿好后,看着谢家诸人,再次跪地拜别。
  “老太爷,大公子,小姐交代的,奴婢已经做到,奴婢要走了。”
  “你要去何处?”
  青黛展颜轻笑,却不住落泪。
  “奴婢去服侍小姐。”
  谢母闻言,悲声而泣,一把揽住她,抬手拍打她。
  “你们一个个,拿刀子扎我的心!不许去!谁也不许再去!”
  青黛伏在谢母怀里哽咽的哭着,主仆哭成一团。
  谢母从知道女儿回不来以后,便一直木然的听着儿子的安排。
  紧跟着老三去了,现在连青黛也要离开,谢母再也忍不住悲戚的情绪。
  青黛听着谢母的哭声,只觉得脑中浑噩,恍恍惚惚,仿佛回到了杏花楼大火那日,仿佛回到了懵懂无知被那人占了清白身的那日......
  “都是因为我,若不是我,小姐和王爷怎会离心,小公子怎会被掳走,王爷怎会被伏杀,是我,是我害了小姐,我死不足惜,小姐说来生要与我做姐妹,可我哪里有资格做她的姐妹,便是永世为奴为仆,也难消我的孽债......求夫人成全...求夫人成全......”
  青黛声音哽咽低沉,众人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只见她不住的磕头,口口声声的说着求成全。
  谢老爷子看出这丫鬟已经了无生意,便是拘着她,只怕她也不想活了。
  谢老爷子一生经历过无数的战乱,纵如此,此时也骤然间苍老了许多。
  此时他挥手,脸色发白道:
  “放她去吧,全了她跟阿音主仆一场的情意。”
  郑氏闻言,忍不住掩面而泣,青黛再次拜别,离开。
  -
  谢德音看着举办大婚的宫殿,正是她和周戈渊成亲的地方。
  这大殿中一砖一瓦,她都无比熟悉。
  她轻嗤一笑。
  周戈渊是皇族亲王,婚仪大典选在此处无可厚非,陆修齐他凭什么?
  她一步步的朝着上方走去,陆修齐便站在台阶之上,一身喜袍,立在上方,含笑看着谢德音一步步朝着他走来。
  朝中文武官员列于两侧,第二次看着这样的场面,险些以为这两年的时间如同一场梦,此时的婚仪大典,还是当初摄政王成婚之时。
  一步步,一阶阶,谢德音走到了陆修齐的身侧。
  在礼部祝读官大声诵读着婚仪庆典的词时,谢德音声音拔高,朗声道:
  “我夫君未死,他尚在人间,被人迫害,流落在外。今日佞臣迫我改嫁,他不臣,我却不能不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