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宴往前刚走了两步,便听着身后小姑娘声音娇软道:
  “谢大人,你的衣服太大了。”
  谢清宴回身去看,只见她穿在身上确实大,下摆逶地,她行走不便。
  谢清宴走回两步,蹲下身子,伸手将逶地的衣摆系在一起,至她的脚踝处,他仰头望着她。
  “这样便可行走无碍了。”
  小姑娘看在跪蹲在自己身前的谢清宴,一时有些愣神,好一会才愣愣的哦了一声。
  谢清宴继续朝前走着,此处好像并无村落,算着河水流淌的时间,离长安也颇远,只怕一时回不去。
  他摸了摸,怀中的火折子还在,他试了试,并未被水浸透,还能用,便捡了些树枝来。
  先把两人身上的衣衫弄干才是。
  谢清宴坐在火堆旁,烤着衣服的时候,心不在焉,显然还沉浸在豫州起义军的事情中。
  萧姑娘见他不跟自己说话,便主动找着话说道:
  “谢大人,你因何投渭水?是遇到什么事儿了吗?”
  谢清宴回神,看了一眼衣衫半干,将头发拆散晾的半干的小姑娘,此时双手托着下颌,双眼明亮的望着自己。
  谢清宴此时突然觉得她有些眼熟,一时想不起在何处见过。
  他此时亦不知该如何跟一个并不熟悉的小姑娘说起豫州和朝堂的事情。
  “你之前见过我?”谢清宴不答反问。
  小姑娘瞬间就忘了自己要问的,郑重的点着头,伸出三根手指道:
  “嗯嗯,我见过谢大人三次呢,我以为谢大人会记得我呢,没想到谢大人竟然不知道我是谁。”
  说到后来,小姑娘的语气难掩失落。
  谢清宴失笑一声,请罪道:
  “在下愚昧,敢问姑娘,我们在何处见过?”
  “第一次便是在谢府,那时......”小姑娘显然是想到第一次相见时是谢清宴狼狈的时候,迟疑了一下说道:“那时谢大人被生母逼迫,割肉还母之时,我看谢大人血流不止,还给谢大人送过一瓶金疮药。”
  谢清宴有些印象了,那时候是两年多以前,他记得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看着十三四岁,还未及笄,跟在母亲身后还回首看他的伤势。
  只是是何模样他有些记不太清了,太过年幼,他也并未放在心上。..
  “是你。”
  小姑娘见他记得自己,十分的高兴,往他这边靠近了一下。
  “嗯嗯,是我,后来我一直想去看看谢大人伤势怎么样了,可是家母不许,后来带着我离京了。”
  “还未谢过姑娘恩情,如今又添新恩。”
  小姑娘笑的双眼宛如月牙般,摆手道:
  “不要紧的,我那时是看谢大人为人正直凛然,十分钦佩才给大人送药的,后来第二次见谢大人,是在江淮的时候,那时候大雨,兄长渡河时被困,是谢大人带人解了我兄长的困,那时我就在船上,当时我还跟谢大人道谢来着。”
  谢清宴隐约有些印象,那次是汛期,半夜的时候,河面困了许多的船,他解困了许多人家的船,实在不记得这么一个小姑娘。
  “许是夜里看不清楚,没有认出姑娘。”
  “还有第三次,豫州大灾,我随父兄从江淮回京的时候,恰巧路过谢大人在赈灾,谢家施粥,便也跟家人搭了粥棚,帮着家仆安抚灾民,谢大人还来过我家粥棚前,向我父兄道谢。”
  这是去年的事情,谢清宴有些印象,不过那时候赈灾事儿重,依旧没有注意到这么一个小姑娘。
  “不知姑娘父兄是?”
  小姑娘此时脸上颇有些骄傲之色,明媚灿烂的笑意。
  “我爹爹是镇淮将军乔中南,我兄长是大散关的驻守将领乔振宁。”
  谢清宴没想到她竟然是乔家的女儿。
  “在下有眼不识,姑娘竟是乔将军的女儿。”
  乔姑娘看着谢清宴瞬间恭维的眼神,颇有些不好意思道:
  “那些都是我父兄,你叫我阿芙就行。”
  乔家是最开始跟随王爷破江淮的将领,后来随着南方平定,乔家就驻守江淮了,家中儿子个个都是军中将领,是武将世家了。
  据闻乔夫人只有一女,还是年逾四十才得一女,疼的厉害,应该便是眼前这个小姑娘。
  “乔姑娘怎会一人在渭河边?”
  “我不是一个人啊,还有丫鬟和车夫,我本来是乘车去郊外庄子玩,出城的时候看到谢大人失魂落魄,步履缓慢,满腹心事,就想上前问问,只是谢大人那时看着似乎不想被人打扰,我便一直跟在身后,跟到了渭水旁。
  我没想到谢大人会投河,来不及喊人,便跟你一块跳下去了。”
  谢清宴闻言微怔,问道:
  “姑娘可会泅水?”
  “......不会。”
  “那为何要随在下跳进去?”
  “啊?我也不知道,就是怕谢大人出事,当时一慌,拽着你一起下去了。”
  谢清宴看着她此时因为火焰而泛红的脸颊,唇角不自觉的微扬。
  “还要多谢乔姑娘相救。”
  乔姑娘有些难为情的垂首,手指绕着自己的头发,咬着下唇道:
  “哪儿是我救了谢大人,我不会水,还拖累谢大人救我。”
  说起这个,乔姑娘又想起了最开始的问题。
  “谢大人因何要投渭水?”
  许是刚才小姑娘表现出的亲近,也许是乔家本身就是周朝旧臣,谢清宴不像方才那般难以启齿,只是神色间隐痛落寞,长叹一声道:
  “因我不知还有何面目活在这世上,面对那枉死的十五万英魂。”
  乔姑娘呀了一声,她是知道血染孟津渡这件事的,听着兄长在家说了几句,她原以为是说书人杜撰的,她觉得谢大人不是那样的人。
  此刻听着谢清宴亲口说,一是证实了此事的真假,二是她听出来这里面必然有旁的什么因由。
  “谢大人,你一定是有苦衷的吧?”
  谢清宴侧头去看她,只见小姑娘眼里面跳动着小火苗,晶亮的眼睛里面含着一丝悲悯和体谅,一时间,谢清宴不知从何说起。
  -
  海面上依旧风平浪静,这几日谢和泽发现,小妹出门的日子是越来越少了,往日里还会在甲板上站片刻,如今出来的越发少了。
  他还在想着,等着回航的时候,会不会又多一个大外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