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德音回护国寺的路上,金子看着城门渐渐远去,忍不住道:
  “我以为夫人会去看看小公子,留宿王府一日,明日再回去。”
  “毕竟身份在这儿放着,擅自回京,加上出入王府,若是被人看到,少不得要被人拿来做文章。”
  再说了,她也需要静下心来想想嫂嫂的话。
  谢德音看着车窗外,二月初的长安城外,草长莺飞,垂柳拂堤,有许多的少年公子小姐在郊外踏青。
  谢德音望着他们相携走在柳岸便,男子清瘦却颀长的身影帮心仪的女子拂去柳稍,相视一笑中,两情缱绻。
  她唇角微扬,望了许久。
  若是可以,谁不想跟心仪之人恩爱两不疑,相携到白首呢?
  只是,她终究不是那个闺中无忧无虑的少女了。
  七年没日没夜的烈火炙烤,已烧断了她的所有,再不能将一颗心寄托到旁人身上了。
  “前方可是护国夫人的马车?”
  谢德音听着车外有人问,问道:
  “外头何人?”
  金子出去看了看,之后一脸笑意道:
  “夫人,是淑惠夫人跟她的夫君在前方亭中,看到夫人的车驾,过来相邀。”
  淑惠夫人,正是与庄家和离的王氏,后嫁给了宋驰砚。
  谢德音左右回护国寺也无事,便下车一叙。
  淑惠夫人与宋驰砚见谢德音下了车驾,上前来恭迎行礼。
  “没想到在此处遇到贤伉俪,宋大人还有夫人这是在此踏青?”
  淑惠夫人看了一眼身边的男人,脸颊微红,神色间难掩柔情。
  “明日便是大考之期,翰林院集体休沐,夫君他闲来无事,便陪我们母女出来散散。”
  谢德音看到了那边被仆从带着的一个三岁的女娃娃,在草地玩耍着。
  这孩子当时庄家集体离京的时候,谢德音求了周戈渊,如今终于回到母亲的身边了。
  “还未恭贺夫人母女团圆。”
  王氏笑着,十分亲昵的上前挽住了谢德音的胳膊。
  “我虚长你几岁,若是可以,你便唤我一声姐姐吧。”
  之前守城的时候,谢德音跟王氏打过交道,谢德音十分欣赏王氏的性情,此时听她这般亲近的言语,自然无不依从。
  “姐姐。”
  王氏感激的看着谢德音道:
  “我接芸姐儿到身边的时候,内侍公公特地跟我说了一句,说是摄政王恩赏谢家的时候,妹妹怜我母女分离,特意让谢家问摄政王要了恩典,姐姐一直有心上门道谢,只是陆家这段时间一直事儿多,好不容易妹妹有空了,又去了护国寺,今日能遇到,姐姐不知道有高兴。”
  谢德音听着王氏的话,猜着这话应该是周戈渊让内侍说给王氏的。
  说到底,当初王氏的牢狱之灾是自己害的,这声谢,她总觉得受之有愧。
  “不敢当姐姐的谢。”
  宋驰砚看着妇人们要叙话,便道了声告辞,去那边陪孩子了。
  谢德音看着王氏的女儿对宋驰砚很是依赖,将手中不知何处抓来的小虫子捧到宋驰砚面前,一派和睦温馨之象。齐聚文学
  “宋大人对姐姐母女好吗?”
  王琅华看着丈夫和女儿,脸上的幸福之色洋溢。
  “他待我们极好,如今我又有孕了,已经三个多月了。”
  谢德音十分惊讶,因着王氏穿的比较宽松,便未曾发觉她有孕。
  “恭喜姐姐。”
  说着,谢德音扶着她要去那边亭子里坐着。
  王琅华浅笑着:“没那么娇气,已经过了头三个月了。”
  谢德音眉眼含笑,新生命的到来,总是让人喜悦的。
  王琅华拉着她坐下后,看着眼前的谢德音光华照人,瑰姿艳逸,不禁道:
  “陆家那样的人家,当真是可惜了妹妹,妹妹这般好的年纪,不该在陆元昌身边蹉跎呀。”
  谢德音知道王氏的意思,只是如今陆元昌还活着,许多事情不便说。
  “陆元昌如今没什么错处,之前我提过和离,他不同意,如今也只能耗着了。”
  王琅华也叹了口气,知道世间女子的不易。
  男子可以休妻,女子想要和离,须得官府开了绝婚书才行,陆元昌不同意,便是官府也没办法。
  王琅华伸手拉着她的手,宽慰道:
  “妹妹是有福气的人,必然不会长久的陷于沼泽,必然有脱身那天。我最近常常会想起当初在诏狱的那段经历,心中无比庆幸能有那场劫难,才使得我看清了身边是人是鬼。”
  谢德音听着王琅华的话,才算心中稍安。
  “姐姐能想通就好。”
  “也是后来才想通的,当初赶鸭子上架似得当着摄政王的面答应了夫君的婚事,后来越想越不安。总觉得世间男子多薄幸,若真是出意外时,便如那林中鸟一般,大难临头各自飞。直到党项人破城那日,他将我藏在暗处,自己带着家丁与党项人搏斗,可怜他一介文人,浑身是伤也挡在前面,毫不退缩。”
  王琅华说着,望着远处的宋驰砚,眼中湿润,却有笑意。
  “从那儿之后,我便想通了,尽管红颜已逝,我亦会有年老色衰的时候,我也不再惧怕了,因为这个男人曾经很好很好的待过我,足够了。”
  谢德音听着王氏的话,微微出神看着远方。
  王琅华伸手覆在她的手背上,柔声道:
  “人总要有尝试的勇气,不能固步自封,不然这寡淡的一生,岂不是白来世间一趟?”
  谢德音敛眸浅笑,点头嗯了一声。
  她们说着话,看到那边草丛边有个东西在蠕动,仔细看了一眼,竟是一个衣衫褴褛,满是血迹的人。
  长安城外,怎会有伤的这般重的人。
  “金子,你去看看那是何人,为何会伤的如此重。”
  金子跑了过去,上前查看一番,见那人伤的极重,最重的一处伤,已森然见白骨。
  金子看着这伤势,不禁摇了摇头,转身欲回去复命的时候,那人颤着手动了动,金子这才注意到他手中有东西。
  她弯腰打开他手中的袋子,里面翻出来几块银锭子。
  “你是要我给你请大夫吗?”
  那人显然已经说不出话了。
  “你等着,我要问过我家夫人。”
  说着,金子回来了。
  “夫人,那人受了极重的伤,看着是救不活了,他拿银子让我们给他请大夫。”
  “若是还活着,能试试能不能救上一救。”
  谢德音只觉得怪异,长安城附近又无战事,且法纪严明,民间斗殴者也绝不会下手如此之重。
  便是江湖人士,也都遵照着规矩,不在京都附近逞凶斗狠。
  她接过了那银子看了看,在看到那银锭子上没有润色,也不似其他的银子色泽银白,反倒是呈青灰色,谢德音眉头微微皱起。
  谢家的孩子,见过最多的就是金银。
  谢德音这么看一眼,便知这个银子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