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并未注意到侄子的异色,只跟定襄王说着最近的事情。
  定襄王左右看了看,四下无人,才上前一步低声道:
  “周戈渊这厮全然没有柔妃娘娘当年顾念旧情的心思,在朝中对庄家多有打压不说,如今竟然还敢做出损伤陛下的事情,若是将来有一天他心中不满,废帝另立的事情也做得出来!”
  这才是太后最担心的。
  “周华月临死前给哀家写了封信,写到谢氏腹中那孩子是周戈渊的,且谢氏对哀家心怀恨意,定然会有所图谋,还都是冲着哀家来的。
  且看周戈渊为谢氏的所作所为,便知周戈渊将这妇人看得极重,若是这妇人生了孩子,被他认了回来,有她在,只怕周戈渊会受她摆布。”
  定襄王却是皱了皱眉。
  “一妇人而已,能成什么气候,且周戈渊那人性情坚毅,怎会受旁人左右?要我说,不用理会旁人,除了周戈渊,那妇人还有何依仗?到时候太后想要收拾她,还不是手到擒来?”
  太后沉默着,定襄王却十分的不悦。
  “太后莫不是还不舍得对他下手吗?”
  太后抬眼看着他,摇了摇头。
  “周戈渊有什么本事,哥哥你比我清楚,他勇冠三军,武艺超群,寻常的刺杀都不能将他如何,如今他身边更是高手如云,要如何下手除了他?”
  定襄王却是冷笑一声。
  “他让豫王何明阳的驸马去查盐税,不仅仅是庄家,还有许多的世家都牵扯其中。
  且他如今完全杜绝了举官制,那些世家子弟都要通过科举才能慢慢的在朝中熬资历。
  这些不算,他让人重新计量了土地,欲推出度田令,动了太多士族的利益想让他死的人太多了。
  前日我门下来了一谋士,愿助我在朝中周旋一二,周戈渊在明,暗处却有许多潜伏想要他性命的人,我们只需要制造时机就行。”
  “那人可靠否?”太后担心哥哥被人利用。
  “可不可靠,一用便知。”不过是个谋士,决定权还是在定襄王自己手里。..
  “不过太后有一件事说的不错,谢氏那妇人如今的确是周戈渊的软肋,我找人去盯了许久,发现谢氏身边俱是顶尖的影卫,当年关山王将这一股暗中培养影卫的权利交给了周戈渊,如今周戈渊为了一个妇人调动这么多影卫,可见这妇人在他心中不一般。若是这妇人出事,他必定会有破绽。”
  定襄王的话,跟太后所说的不谋而合。
  “这也是那谋士说的?”
  “没错,那谋士言道,似周戈渊这样的人,只有拿捏到了他的软肋,才能一击而中。”
  太后沉默了片刻,再回神时,眸光冷厉。
  “既如此,那便放手去做吧,只是若是他在京中,想动那妇人只怕不易。”
  定襄王不以为意。
  “这有何难?当初关山王登基后,攻打西北时,被西羌分支党项人不断侵扰,一怒之下追击时遭遇了伏击,虽说他带着精锐冲了出来,只是却负伤,手下精锐也损失惨重。
  这是他此生败得最惨的一次,这也导致他后来一直久伤不愈,后来驾崩也与此有关。
  周戈渊最像他,前几年周戈渊掌权时,一路追杀党项人,几近灭族,当年我收留了党项的王子,收编了他麾下的党项族人,一直藏匿于西沙洲附近。
  如今若是放出风声党项人犹在做乱,依周戈渊的性情,必定会亲自去剿杀,待他离了京,一切便都在我们的掌控中了。”
  太后闻言,击掌称赞!
  “还是哥哥高瞻远瞩,收留的那些党项人,今日竟也能成为助力!”
  定襄王满脸自得之色,将谋士与自己说的这一切详细的说给太后听。
  太后听完,迟疑道:
  “哀家始终对那妇人不放心,华月不会无凭无据的给哀家这样一封信,她定然是知道了那妇人的秘密,才遭了谢氏的毒手。谶言一事,势在必行,周戈渊离京之后,哀家绝不能饶她。”
  ......
  谢清宴不能在京中耽搁太久,江淮的许多事情还需要由他决断。
  他伤势还未好,便要先上路回去了。
  京畿大营中,拨了一些人手给谢清宴,务必在明年汛期之前,治理好淮河。
  此事谢家出城相送,谢清宴辞别了父母,撑着身子坐在马车上,面色依旧有些苍白,但是比前两日好了许多。
  他将身上佩戴的那块“河出昆仑”的玉佩递给了谢德音,见她眼中有心疼和不舍,宽慰道:
  “外甥的满月酒,我这个做舅舅的赶不上了,待明年三哥哥回来,定然给你和外甥补一份大礼。这玉佩,便当是三舅舅给外甥的赔罪礼。”
  谢德音之前便在诏狱里见过这块玉佩,此时她接了过来,低声叮嘱道:
  “三哥哥此去一定要保重身体,你伤的这么重,此一去风餐露宿,一定要当心身子!”
  谢清宴含笑看着她,道:
  “无碍,王爷命医士随行,还有修齐给我备了一瓶固元丹,军医也说是极好的药,不会有事的。”
  谢秉文此时上前,交代了几句后道:
  “好了,三弟心中是有成算的,小妹不必担心他,让他早些出发吧,这么多军士等着呢。再说了,最迟明年秋天之前,三弟便会回来。”
  谢德音嗯了一声,点点头。
  此时,远处有马蹄铮铮,众人转身去看,只见周戈渊策马而来,到了此处时,他翻身下马,身姿如飒沓流星。
  谢德音一看他身上穿的竟是朝服,心想,他应该是散了朝没来得及换衣服便来送三哥哥了。
  自周戈渊出现,谢夫人的脸色便不好看,见他的目光落在了女儿的身上,谢夫人目光一沉,将谢德音拉到了自己的身后。
  若换做旁人,周戈渊自然有法子收拾,只不过她是阿音的母亲,他只能无奈的转过头去。
  周戈渊走到马车前,正了正衣冠,目光直视着谢清宴,神色庄严肃穆道:
  “治淮筑堤,乃千秋大事,护百姓平安,保社稷安稳,谢卿此去,任务艰巨,本王将这一切事物,全托与谢卿了。”
  说着,周戈渊揖手弓腰,竟是以国士待之,行了重礼,一揖到底。
  莫说是跟随的军士了,就是谢清宴本人也颇为吃惊。
  随后很快便明白了王爷此举的用意,不过是怕这些军士仗着是王爷的亲兵,不听调令。
  谢清宴郑重道:
  “臣定不负王爷所托!”
  谢德音站在母亲身后看着不远处的一幕,恍然记起前段时间的夜里,他答应给三哥哥立威。
  所以,他今日特来还她这个承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