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闻言,冷笑了一声。
  “倒没看出来,谢卿是如此心硬之人,连自己的亲生母亲都不肯认了!看来是谢家富贵,谢卿不愿认母也是人之常情。”
  谢清宴并非孩童,也非初入官场时的白纸,似这等妇人的激将奚落之言,于他来说,不痛不痒,并不会影响他分毫。
  “她二人虽然不是谢家内宅之事,却是我谢清宴之事。”
  太后挑眉。
  “这么说,谢卿是认下了她们母女了?”
  谢清宴一笑,举止间依旧磊落。
  “她本就是我的生身之母,为何不认?”
  看戏的众人也是诧异。
  这谢清宴从进了宴客厅之后,话里话外维护的都是谢家,此时突然这般说,倒是让人看不懂了。
  谢夫人也听到了,此时怒意再起,却被身边的儿媳摁住,只见郑氏冲她摇了摇头,谢夫人忍住了,姑且看看谢清宴要如何。
  秦氏母女一听谢清宴这样说,当即喜上眉梢。
  秦氏忙擦着泪的望向了谢清宴,泫然欲泣,似乎十八年寒窑终于熬出头一般的云开见月道:
  “儿啊,你可知娘这几年过得多苦,心里有多挂记你。自从他们把你从我身边抢走,这二十年来,娘无时无刻的不在想着你,怕你吃不饱,穿不暖,怕你非主母亲生,挨打受责骂,娘是寝食难安,便是折了我的寿,能让我们母子团圆,娘也是甘愿的。”
  谢夫人见这个賎人又是此番做派,只觉得心中怒气如波涛汹涌,若不是儿媳此时紧紧的拉着她,她非得冲出去扇她一记耳光不可,问问她到底是谁抢她的儿子,还是她自己生下来不养!
  谢清宴却是转身看向了秦氏,目光平静,瞳仁黝黑清亮。
  “若是我没有记错,十年前,你不是这么说的。”
  谢清宴的话音一落,秦氏哭泣声戛然而止,眼神中闪过慌乱之色,似乎想要阻止谢清宴继续说,萎坐在地上想要去抱谢清宴的腿,只是谢清宴转身面向众人,秦氏扑了个空。
  只见谢清宴望着众人,眉目间一派清朗,毫无怯懦卑微之色。
  “这本是家事,既然今日有人借着谢家宴客,闹到了诸位的面前,便也只能让诸位夫人们见笑了,也以此做个见证,让不才解一解小妹方才口中的公道二字。”
  谢家是刚入京的,且商户出身,众夫人也未见过这位摄政王的新臣,此时见他这般清举逸群,朗朗如明月,心中已然有了评价。
  “谢某是八岁时知晓自己身世,八岁之前,养于母亲身前,与两位兄长和弟弟们都一般待遇。母亲为人直爽,操持家务,教养我们兄妹六人。
  孩子多了,闹腾的狠了,母亲脾气自然不大好,棒棍加身也是有的,不单我一人,便是大哥二哥,自小也没少受责打,尤其是我四弟,乃母亲亲生,三日一小棍,五日一打棍,我们兄弟五人也好好的长大成人,懂礼仪,知进退。”
  在场的大多养过孩子,尤其孩子多的时候闹淘气,又几个母亲不动手打的?
  谢夫人没有纵容溺着这个外室子,可见品性高贵。
  “可彼时我年幼不懂事,忽然从一些老仆口中得知身世,对于母亲的教导尝尝心中有怨,想着会不会因为我非亲生,母亲才责怪于我?
  心中生了怨怼,便想着去寻生母,在有了异心的老仆引导下,我找到了那时被父亲养在别苑的生母。”
  说着,谢清宴回身看了一眼忘了哭泣和柔弱的秦氏,转回身淡淡道:
  “那时,生母抱着我千娇万宠,母亲平日里不让过多的吃甜食,生母给,那时我便觉得,生母才是天下间对我最好的人。
  可是直到有一日,我牙疼难忍,母亲得知后,责问我院中丫鬟谁给了我糖,我懵懂间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去寻生母时,问她,若我不做谢家三公子,想要陪伴她左右,远远的离开谢家,带着妹妹母子三人相依为命,她会如何?”
  众人听得一脸认真,只等着谢清宴继续讲下去,只见他目光凄然一笑,仿佛童年时所受的凄楚跃然脸上。
  “生母那时横眉怒目,骂我昏头无知,说谢家泼天的富贵,万贯的家财,岂能让母亲和她生的孩子独占。说让我回谢家,非但要回去,还要留个心眼,争一争这家主之位,好将谢家所有的财富都握于手中。
  谢家生养我一场,生母如此卑劣品性,便是我谢清宴此生身败名裂,也绝不容许这等祸乱家宅之人进谢家!”
  众人听到此处,都不由得面露鄙夷。
  那时谢清宴不过才八岁,人家正室夫人好好的礼教养着,生母却教这些东西。
  秦氏万万没想到,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儿子,竟然在今日这般将她的皮撕扯下来,丢在众人面前,她站起来跌跌撞撞的扑到谢清宴的身后,扬手不分拳头巴掌的打在他的头脸上。
  “你个没良心的小畜生,我白生了你,秦臻茹她给了你什么好处,你竟然这样污蔑你的生母!”
  谢清宴身姿笔直,没有阻挡,也没有还手,生受着她的每一下打骂。
  谢秉文眉头紧皱,郑氏也反应过来,随后给身边的嬷嬷使了眼色,便有两个嬷嬷上前,一左一右的将秦氏架开。
  谢清宴的发冠被打歪了,他抬手正了正发冠,面色平静,谢德音看在眼中却觉无比心疼。
  三哥哥幼时竟然经历这般多事情!
  谢德音回身去看谢夫人,只见谢夫人此时定定的看着谢清宴,双目含泪,双唇微颤。
  谢清宴神色如常,转身来到秦氏跟前,挥手让两个嬷嬷松开了秦氏。
  他依旧声音缓缓,如珠似玉般清朗。
  “后来,我自觉无颜面对待我如亲子我却心怀怨怼的母亲,求到祖父面前,让祖父送我去白鹿山书院读书,又自年少起开始游历山川大河,才心境慢慢豁达,看开了许多。..
  不管是养母亦或是生母,都是与我母子一场,我今日亦要再问一句,我宁愿舍弃谢家富贵,舍弃仕途前程,愿携生母和妹妹远离是非,离开长安,寻一乡野安稳度日,你们可愿随我前往?”
  太后一怔,她没想到这个谢清宴竟然当众这样说。
  随后一想,虽然失去秦氏这个棋子有些可惜,可是除去谢清宴可比什么都划算。
  她心中疯狂的想让秦氏母女点头答应,只是此时秦氏母女仿佛都傻了一般,呆呆的望着谢清宴。
  谢夫人一听谢清宴要辞官,当即站起身来。
  谢家只有他一个人在官场,且前途大好,若是他辞官,他这辈子还有什么出路?
  她养大的这个儿子,顶着骂名替她出头,眼看仕途尽毁,她怎能忍心!
  不就是一个妾室,她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