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德音紧闭着眼睛,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来,她蜷缩着身子倚在墙角,待睁开眼时,看到弓着腰撑起这一小方天地的男人时,微怔了一下。
  周戈渊低头看到谢氏脸色苍白的蜷缩在身前,以为她被砸到了。
  “伤哪儿了?”
  谢德音有些木然的摇了摇头,随后低声道:
  “没有。”
  此时四周全是书卷,他的后背还压着重重的书架,谢德音抬头看着他束发的发簪都歪了,便知道这书架砸的不轻。
  “王爷,你可还好?”
  “无事。”
  他将她娇小的身子护在安全的地方,撑着手臂转过身,单臂推着那重重的书架,用力的推开。
  谢德音看着前方男人的背影,平时不觉,直到此刻方才知晓那属于他的力量,这书架何其大,压在人身上,有几个人能动弹的?
  怪不得酒楼茶馆说书的常说他勇冠三军,力能扛鼎。
  谢德音不禁想起了今天周戈渊抽到的签。
  天纵英才战事休,
  一匡天下霸诸侯。
  盖世功名知谁是,
  怎奈葬身林中丘。
  他是结束这乱世的人,本该是天命所归,最终却帝位旁落,自古以来,江山美人之间,有几个人能将江山拱手让人的?
  他本可以登位九五,却选择了放弃,可见皇宫里的那位太后在他心中定然是分量极重的,连她这个有两份相似的人都能受他如此爱护庇佑,可见他对太后定然是宠爱至极。
  谢德音垂目,敛尽眼底情绪。
  周戈渊将书架推到一旁后,转了转胳膊,看着这一地狼藉,本想着打算带她来挑一些她喜欢的书册,哄她开心,谁知道竟然出了这样的事故。
  周戈渊低头见谢氏脸色苍白的靠着墙角,周戈渊弯腰伸手过去。
  “吓到了?”
  谢德音看着眼前的手摇了摇头,随后又嗯了一声,将手放在他的掌心。
  周戈渊把她拉了起来,这一地的狼藉,怕她被绊倒,弯腰将她横抱起。
  谢德音乖顺的靠在他的肩头,由着他抱了出去。
  从弘文馆到平阳候府,要走朱雀街,恰巧遇到了刚入城要回宫的圣驾。
  “夫人,前方圣驾回宫,堵住了路,是否要绕行?”
  谢德音想了想,绕行的话,要多走半个时辰。
  “在此处等候便可。”
  前方好好浩浩荡荡,持刀的禁军所行之处,百姓无不下跪。
  谢德音撩开车帘,远远的看着凤车上,太后端坐,四周宫纱随风轻摆,凤仪万千,无上荣耀。齐聚文学
  谢德音余光中去看身边的男人。
  原以为会看到一个目光如痴如狂看着心上人的男人,没想到竟然不是。
  他目光清冷中甚至带着淡漠,本就有些凉薄的目光,此时更显冷峻。
  呦,看来是闹别扭了。
  谢德音吃瓜幸灾乐祸的表情,落在了周戈渊的眼中,他冷冷的睨了她一眼。
  “看够了没有?”
  谢德音下巴朝着太后的方向努了努,眼底看热闹的笑意却如何也掩盖不住,一脸艳羡的说着:
  “当然没看够,太后凤仪万千,尊荣无上,万民朝拜,这盛景谁不爱看呢。”
  周戈渊湛黑的眸子紧盯着她,雾锁云封的眸子里影影绰绰,不知是何思绪。
  “你喜欢这样?”
  谢德音微怔,她并未想到周戈渊会这样问。
  不过却是一笑,如实说道:
  “未出阁时,天真不知世事,享受着父兄带来优渥的成长环境,那时便十分的知足,我甚至分不清楚朝中各种的官员是做什么的。父兄也从未想过将我高嫁用来稳固谢家的地位,只想着能罩在他们的羽翼之下,平安顺遂一生。
  只是我所遇非人,耽溺于自己心中幻想的情爱,错信了男人。他在我不知情的时候将我送给了王爷,自那时起,我自幼便养成的所有信念与观念,全部崩塌。
  再到他将我送去给马庸的时候,我那时便察觉了,可是我要如何反抗?我已经嫁给他,荣辱系于他一身,我能向谁求救?只能赌王爷或许会念在我们曾经的那一夜,伸手将我拉出深渊。
  我为何不敢反抗?为何无法自救?又为何只能求助于王爷?不过是谢家人微言轻,便是我求助了大哥能如何,当朝阁老,一品的内阁大臣,是谢家能得罪的吗?便是马庸明着要,谢家能如何?
  我那晚上扛着药的烈性,恨不得从未生在这个世上时,我便想,若我也是那般高高在上,又怎会被人轻賎至此,被人送来送去做个暖床的玩意儿。”
  谢德音说完,唇边的笑犹在,只是那双晶莹的妙目此时浮起水色。
  她微微仰头,似在止住眼中的泪水不肯落下。
  好一会,才道:
  “王爷权势滔天,高高在上惯了,自然不能体会似我等这样蝼蚁的挣扎,也不能理解我心中有多羡慕太后的尊荣。”
  她急功近利,工于心计,从来不怕被他知道。
  周戈渊看她微仰头去忍下眼泪的时候,只觉得心底突然被钝器重重的锤了一下,那样含笑带泪,却又生生忍回去的样子,竟比她风情万种时,更冲击着他的心底。
  周戈渊突然想把她揽在怀里,告诉她再也不会了,再也不会有人敢欺辱她,告诉她不必把泪水忍回去,她依旧可以做那个闺阁中天真烂漫的她。
  只见她眸光回转,落在了他的脸上,与他相望,唇边笑意不减。
  “我不妨与王爷剖开心迹说实话,我如今虽心悦王爷,王爷几时来寻我,我都会眼里只有王爷,好生侍奉,却绝不会留在王爷身边一样。妾与侧妃,在我眼中都一样,若非明媒正娶,祭祖宗告神明的宗妇正妻,我绝不委身。”
  周戈渊望着她,她眼底的坚毅是在寻常女子眼中见不到的,他只觉得喉中发紧,想说什么,又说不出。
  而此时圣驾已经过去,他们都未曾察觉。
  车夫突然催促马车前行,惯性使得谢德音身子往后倒了一下,周戈渊眼疾手快,揽着她,将她拥入怀中,稳住了她后倒的身子。
  等马车行稳,谢德音要坐起来时,周戈渊却没有松开她,就这样一言不发的拥着她,不肯再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