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车劳顿两日,行宫各个院殿都早早的歇息了。
  自晚膳的时候,元宝便不再,谢德音知道她去了何处。
  等着她休息的时候,元宝才回来,跪在谢德音的榻前道:
  “奴婢愿意留在夫人身边。”
  “你可想清楚了,但凡是我知道你再将我身边的事儿泄露给任何人知晓,我便再容不得你!”
  “奴婢想清楚了。”
  “行了,你下去吧。”
  谢德音不喜欢自己所有的一切都被窥视在别人的眼皮底下,同样也不喜欢被人掌控着一切。
  她要做的事情,便是周戈渊,也不能知晓。
  百官调整了一日,第二日便正常上朝办公了,这个避暑的行宫并不比皇城小,亭台楼阁,蜿蜒曲折,假山林立,竟有许多江南园林的景致。
  百官上朝了,太后也没闲着,在湖心小岛上办了一场夏日宴。
  湖中青荷飘香,小岛上水榭凉爽,最是怡人的地方。
  谢德音知道太后不喜自己,所以便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坐在偏院的角落里,旁人说什么,都是和善的笑笑。
  周华月自从上次做错了事情,丢了太后的脸,太后好长一段时间没有给她好脸色。
  周华月今日又是卖乖又是讨巧,终于哄得太后的笑容。
  由于周华月的不屑努力,太后也知晓,周华月栽了这么大跟头,完全是谢德音在其中推动。
  在她第一次进宫的时候便敲打过她,没想到她竟然当耳旁风,依旧为难华月。
  太后本就不喜这个谢氏,许是因为女人之间的那种相争。
  这谢氏可以长得像她,但是却不能比她更为出色。
  她生的这般模样,便是原罪。
  昨日苏樱更是心不在焉,似有心事的样子,太后从小跟她一起长大,怎会不了解她。
  询问的时候,她还想搪塞自己,直到她震怒,苏樱才说了实话。
  好一个谢氏!
  竟然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勾引了周戈渊!
  想到那日在永寿宫,周戈渊在谢德音走后便迫不及待的离开,太后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毒药侵蚀着,一刻也不得安宁。
  今日这个夏日宴,便是为谢氏准备的!
  太后此时突然提高了声音,威仪无限道:
  “哀家看中了湖心的那朵荷花,看着甚是鲜妍,华月原本要替哀家摘来,可是如今她有了身孕,不便行动。谢氏,哀家看你无事,便去帮哀家将那朵荷花摘来吧。”
  水榭中的所有人都屏气凝神,在场的贵眷都知道,太后对这个谢氏极为的不喜,此时太后明显为难谢氏,她们自然不敢吱声了。
  这里的侍者都是宫女,所有人都没带自己的丫鬟。
  水榭旁靠着一叶小舟,却没有撑船的内监和宫人,谢德音便知道,这是太后又想为难自己。
  她长于江南,自然善水性,采个荷花不算什么难事,可是太后既然是为难她,又怎会只是让她摘朵花那般简单?
  可她有什么理由拒绝?
  在这些掌权者眼中,人命犹如蝼蚁,她只是让她摘朵花,若是她不从,便是忤逆的罪名。
  那怕谢德音知道太后来者不善,可是也抵挡不住这直面而来的恶意。
  在谢德音要起身的时候,一旁一个云鬓高叠的华衣妇人站了出来,给太后行了一礼道:
  “正好我也想去湖心玩耍一圈,就陪着陆少夫人同去吧。”
  谢德音想了想,才想起来她是先皇的大公主,如今的明阳长公主。
  她若是肯陪着自己去,自然是万无一失。
  只是太后瞥了她一眼,冷冷道:
  “安分的坐在这里带好你的孩子,什么事都想参合。”
  “这不是有宫女奶娘么,用不着我。”
  “你这个做娘的不上心,总指着别人,若是孩子有什么意外,你后悔也来不及!”
  明阳长公主接触到了太后的目光,只见一双凤目生的艳丽,却透着阴厉,明阳长公主不敢说话。
  她早已经看出这并非是简单的为难,豫王自小母亲早亡,便于明阳长公主亲近,她今日来也是受了豫王所托,照拂这个谢氏一二。.
  可是眼下太后摆明了不让任何人插手,明阳长公主便知其中另有阴谋。
  太后的目光再次落到谢德音身上的时候,声音更为沉冷。
  “怎么,谢氏,你要忤逆哀家不成?”
  谢德音款款站起身来,只见明阳长公主不动声色的给她摇了摇头,谢德音顶着太后的压力上前行礼跪下。
  “臣妇不敢,只是太后有所不知,臣妇对那荷叶和荷花过敏,碰上一碰便浑身刺痒,极为难受,若是太后喜欢那花,待我唤了岛外候着的侍女前来采摘。”
  太后坐在上位,一言不发的看着谢德音,好一会,冷笑一声道:
  “这谢家的女儿当真是金贵,连哀家都使唤不得了,若是过敏,便隔着绢帕去取,真要有心,还怕做不到?”
  她已经说到过敏,太后还依旧这般坚持,谢德音便更不敢下水了。
  忤逆顶撞,最多是被罚,若是去了,还不知道会有什么下场。
  谢德音本想瞒着,可是也知如今是瞒不住了,索性心一横道:
  “不瞒太后,臣妇与华月妹妹一样,亦有了身孕,比华月妹妹早几天,四个月出头了。”
  其实她腹中的孩子已经五个月了,只是此时说的话,所有人都能听到,回头传到周戈渊的耳中,若是周戈渊知道自己怀了他的私生子,必然会逼迫她打胎。
  太后的脸色黑沉的厉害,“谢氏!你莫要为了推据信口雌黄,可知这是欺君之罪?”
  谢德音伏的更低了,声音里只有虔诚。
  “臣妇不敢欺瞒太后,臣妇确有四个月出头的身孕,太后若是不信,可以找懂医术的人一看便知。”
  周华月有了身孕不方便去,自己有了身孕自然也不方便去。
  周华月在一旁瞪大了眼睛,脸色苍白,泫然欲泣道:
  “不,这不是真的,元昌哥哥他说从来没碰过你!”
  谢德音听了却是一笑,“华月妹妹,你说什么醉话呢,我是世子明媒正娶的夫人,拜过天地,喝过合卺酒,在华月妹妹入谢家之前,我与夫君都是恩爱的,若我不是怀了夫君的孩子,还能是谁的孩子?”
  周华月无言以对,毕竟谢德音在陆府甚少出门,连外院的管事都是传话,不大接触。
  周华月这话,在场的所有人都不信。
  这样一个容色无双,清绝艳丽的夫人,哪个男人会不碰?
  陆元昌跟周华月说的那些,不过是哄周华月的罢了。
  只有太后,目光如寒冬腊月的冰刃一般,刮着谢德音,她紧紧的盯着她的肚子。
  她是什么时候跟周戈渊好上的?
  这个孩子,是陆元昌的还是周戈渊的?
  太后此时想除去谢德音的心思更重了!
  此时一个懂医理的夫人站了起来,走了过来道:
  “太后,臣妇懂些医理脉象,且先帮陆少夫人看看。”
  她摸着谢德音的脉,确实是喜脉。
  “太后,陆少夫人确是喜脉,摸着脉象也像是四个多月。”
  她摸的有点不准,感觉不止四个月了,只是陆少夫人自己的身子,想必自己是最清楚了,她说是四个月出头,那便是了。
  谢德音松了口气,此时抬起头来,她迎上了太后一双涌着波涛怒意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