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的气氛霎时凝固，江辰满眼笑意，我定在原地，耳边徘徊着江辰的那句：“老婆，我们的孩子呢？”
葛悦还没搞懂眼下的状况，她扒拉着江辰的手臂，带着点责怪，“你瞎叫什么呢！大庭广众之下的……”
江辰朝着我走来，目光柔和。
此时此刻，我从他的眼中，已经看不到嗜血人格的冰冷和执拗，也看不到伪善人格的虚假，更看不到主人格的平静理智。
眼前的江辰，是全新的，一个全新的脑瘤患者加精神患者，一个渐渐失去记忆，并且记忆错乱之人。
我们所有人都觉得，他是痛苦的，可他却乐在其中。
江辰不知道自己生了病，他仅仅只是以为，自己患了总是头疼的病，需要住院，需要观察。
他把我当成他错乱记忆中的“秦舒”，他以为，我是那个被他深爱却也将他伤害的女人。
在他的记忆里，我们还有一个孩子，但他并不知道，那个孩子就是安安，他的好些记忆都是空白的。
他唯独能记得的，仅仅只是那些感受，深爱一个人的感受，期待的感受，得到孩子的感受。
至于那些感受的主体，他全部遗忘了。
我想，这应该是他自我保护的一种方式。
过去的他实在太痛苦了，所以，他要遗忘秦舒，遗忘安安，遗忘自己分裂出的奇怪人格，只留下美好的。
他将所有的美好融合在一起，如今，他正在变成一个美好的江辰。
可偏偏，美好昙花一现，他脑袋里的那颗肿瘤，随时可能要了他的命。
江辰站到我面前，他笑得更开心，他心急询问，“你去哪了？你这几天去哪了？我们说好了要去吃烤肉的，你最爱吃的烤五花，还有别人都嫌弃的苏子叶，我带你去吃好不好？”
江辰的眼里闪着光，这样的光，干净纯粹。
他说的那些食物，我并不熟悉，但我记得清楚，秦舒曾在江家做过很多美食，其中有一道凉菜名叫苏子叶。那个味道没有几个人能吃习惯，秦舒说那都是有营养的蔬菜。
我知道，江辰记忆里的人，就是秦舒，可他却把我当成了秦舒。
我尝试着开了口，“好呀，吃烤肉，不过我不喜欢吃五花肉了，我们可以吃点别的。”
江辰皱皱眉，“你变得还真快。”
江辰拉过我的手臂，连带着我，一同面向了江易谦。
江辰开口，“哥，这是赵海棠，是我的女朋友，你知道的。”
听到这一声声的“赵海棠”，我心里或是酸楚，或是庆幸。
酸楚是因为，有关江辰喜欢赵海棠的这份记忆，是嗜血人格的江辰留下的；庆幸的是，如今的江辰，把曾让他痛苦的秦舒，彻底从脑海中抹杀了。
想起嗜血人格的江辰，我不得不承认，从这一刻起，我可能再也见不到那个脾气暴躁占有欲极强的江辰了。
心里难免会难过，就算要别离，也应该好好道别才是。
嗜血人格的江辰，是在悄无声息中离开的，一点点的消失，一点点的离开，一点点的遗忘。
蓦然间，我沉浸在过往的记忆中，不知不觉低下了头。
江易谦走到江辰身边，拉着江辰走去病床边，叮嘱道，“你该好好休息了，一会儿你还要复诊，如果医生说你没问题，我们就出去吃，好吗？”
江辰点头应声，很听江易谦的话。
葛悦忽然拉着我走去了病房门外，走廊里，窗口微风吹得人渐渐清醒，而我还身处忽然意识到的别离之中。
没一会儿，江易谦从病房走出，他关合房门，忧心忡忡的看着我。
他一语道破，“你在想江辰，那个坏脾气的江辰。”
我点点头，“他消失得太突然，不是吗？”
江易谦默默叹气，目光转移窗外，“主人格也离开了，他们都走得很突然，我能理解你的感受。”
江易谦眸光复杂，“现在的江辰，会让我偶尔回想起主人格的他，也会想起坏脾气的他，也会想起那个伪善的Da
iel。他们明明都是一张脸，一个身躯，可他们是完全独立的三个人。”
葛悦在一旁恍然大悟，“所以，现在是江辰的第四种人格？融合了所有人的记忆？”
我看着江易谦，内心不安，“你做好决定了吗？是手术？还是不冒险？”
江易谦默声不语，他也没有想好。
这时，走廊另一头，走来了秦舒的身影。
秦舒站到我们的面前，她的双眼微红，如似刚刚哭过。
她的态度坚定，“手术吧，手术还有一线希望，若是不手术，他的生命也不过几个月而已。你们已经没时间了。”
秦舒见我和江易谦不回答，她径直朝着病房走去。
江易谦伸手阻拦，“你们暂时别见面，他已经不记得你了。”
秦舒微微侧头，看着江易谦的眼，“不记得不是更好吗，我去和他说明现在的状况，让他做好手术的准备。
江易谦仍旧阻拦不松手，“我说了，你别再见他。”
秦舒带着几分怒气，“我说过，我不会把我和安安的事说给他听，我知道他现在受不了刺激。”
秦舒想要硬闯，葛悦上手便把秦舒拉到了一边，葛悦从来不惯人，张口便来，“说了不让不让的，你是听不懂还是耳朵背！”
秦舒瞪着葛悦，“和你有关系吗？这是我们自己家的家事！”
葛悦冷笑，“哎哟你可真搞笑，你家家事？人家江易谦把赵海棠当老婆，屋里那个更是一口一个老婆的叫着。人家一女侍二夫的三口之家幸福着呢，你算哪根葱啊！”
葛悦的这些话，把我和江易谦说得面红耳赤，着实不成体统了些。
江易谦清了清嗓，冲着秦舒说道，“手术的决定，我会和冯院长单聊，你暂时不要和江辰见面了，我只希望，在决定手术之前，江辰的一切状况都能得以稳定。”
秦舒不说话，脸色极其难看，她刚刚就是带着怨气来的，开口说话也没有好态度。
她应该是偷偷哭过，或许是因为，我刚刚对她表明，我对江易谦有意。
秦舒定在原地，深吸气，如似下了决心，“江易谦，如果江辰手术成功以后，他还是不记得我，然后……你又要和赵海棠结婚。如果这就是你们最后的打算，那我会把安安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