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瞬间气氛莫名微妙。
头顶灯光明亮,陆凛尧扫了一眼孟摇光手里的袋子,轻轻“哦”了一声,随意道:“是这样。”
他短暂地顿了一下,视线突然瞥向郑一一,问:“你还不去找你的导师吗?”
男人脸上带着浅笑,看起来很温和,却又有种不容靠近的疏离感。
孟摇光也一起看向她,没什么表情。
可郑一一望着这一幕,却莫名就有种他们俩自在一个世界,自己却是个外人的感觉。
微妙的静默中,郑一一只好扯着嘴角笑了一下:“那我先走了。”
她对陆凛尧弯了弯腰,又跟孟摇光打了招呼,慢慢地走远了。
直到看着郑一一走进尽头的练习室,孟摇光才收回视线,刚好对上陆凛尧不知从何时开始就一直盯着她的目光,微微一愣,没来得及说话,男人已经越过她往里走去。
“不抓紧时间排练你还想干嘛?”
他从她身侧走过,不知怎么动作的,就自然而然地把那袋奶茶提走了。
“马上就要开始练习,不许喝奶茶。”
孟摇光有些莫名,追着他的背影走了进去。
“喝奶茶怎么了?跟喝水有什么区别?”
……
房门在他们身后合拢,门内只有早就开启了录像模式的摄影机在旁观着他们。
待发现这一点后孟摇光不由得有些奇怪:“怎么没有跟拍导演和剧情导演?”
之前每一次排练,都会有导演负责给他们讲戏和安排他们走位的。
而此刻,宽阔又空荡的练习室里,只有陆凛尧,将那纸袋子放在茶几上,然后在墙角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风衣衣摆垂到地面,他翘起腿,姿态优雅而轻慢,盯着她缓缓微笑道:“有我在,还需要什么导演?”
男人抬了抬头,道:“过来,对戏。”
孟摇光睁大眼睛盯着他:“你……”刚要脱口而出,她又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角落的摄像机,尊敬改口道:“陆老师还会导戏吗?”
“你说呢?”
孟摇光对他现在随意的态度有些狐疑,却没有表现出来。
她慢慢走过去,继续摆出好学生的姿态,恭敬地站在他面前:“那我们今天的流程是什么?”
“上午对戏,下午要找武指来排武打戏,晚上再完整排练几次。”
“估计会很忙。”陆凛尧淡淡朝自己身边示意,“所以抓紧时间,坐过来。”
孟摇光面无表情地走过去,坐下了。
两人坐在三人沙发的两段,中间隔着一大段空隙。
陆凛尧看似并没有在意,从桌上拿起剧本翻动起来。
“老规矩,先对最难的部分。”
孟摇光惊了一下——她知道这是哪来的老规矩。
之前拍《第三只玫瑰》的时候,陆凛尧与她私下对戏,就总是先挑最难冲突最大的戏份开始啃,直到把戏份和人物情绪全都吃透,才会开始走戏。
可现在还没人知道他们合作过呢,这声“老规矩”岂不是要露馅了?
忍不住看过去一眼,男人却头都没抬,开口就道:“你觉得冲突最大的是哪场戏?”
他问得这么直入主题,孟摇光只好暂且把杂念都放下,一边拿起自己的剧本翻开,一边张口回答:“最后一场,涂白发现徐小楼是警方卧底,并且在逃亡路上和他狭路相逢的时候。”
陆凛尧却摇了摇头:“这一场剧情中的冲突,来自于角色的内心,可对观众来说,冲突最大的并不是这一场戏。”
“那是哪一场?”
“是第一场。”陆凛尧语气淡淡,顺手合起了剧本。
他转头看向愣住的孟摇光,放下了自己叠着的腿,神情不起波澜道:“来吧,对戏。”
孟摇光:……
《永昼》剧本给出的第一场对手戏。
是女主涂白,醉酒后看见帮里新来的拳手徐小天,见色起意并上前坐大腿进行勾引的剧情。
孟摇光直愣愣地看着他,又不受控制地看向了随意屈着的大长腿。
“怎么了?”
突然的问话让孟摇光瞬间被火烧了似的收回了视线。
“没什么。”
乌黑的眼眸欲盖弥彰地转了一圈,孟摇光深吸一口气,脑海里迅速回想了一遍苏妩和沈倦的各种亲热戏份,很快就让自己平静了下来。
“那,不好意思了,老师。”
她站起身时还谨记着两人的师生关系,却不知道这称呼只会让之后的观众们更加狼血沸腾。
只是眼下只有一个陆凛尧在,虽然明知观众喜好,但他却并不提醒,反而笑了笑,温和道:“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孟同学,这是演员该有的职业素养。”
“希望你现在能忘记我的老师身份。”
他向后靠去,背脊却由散漫变得僵硬,随意放着的手也变得肌肉紧绷,连同那张俊美如俦的脸也微微阴沉下来,神情冰凉而麻木。
即便室内灯光明亮,也依旧挡不住男人身上扩散开来的亡命之徒的气息。
他仿佛瞬间便置身在了灯光昏暗的地下酒吧,四周都是鱼龙混杂,而男人带着无人知晓的秘密,放松着身体,却紧绷着神经,一刻不敢松懈地扮演着自己地下拳手的角色。
直到有个人,突然向他走来了——
·
灯光昏暗,盛着各色酒液的杯盏在光晕里碰撞出清脆的响声。
不知是谁的嘶哑吼声里,有人在包厢内,隔着窗玻璃和大把疯狂舞动的人群盯住了窗外某个角落。
那是一个与四周疯狂格格不入的男人,他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白色背心,手边放着一杯酒,正沉默地低着头,往自己流血的手上缠绷带。
劣质绚烂的灯光从他肌肉流畅的身体上滑过,在昏暗中如明珠一样吸引人的目光。
已经有许多女人都在若有若无地朝那边看去了。
然而包厢内的女人没有关注任何潜在竞争对手,她只举着酒杯,撞在玻璃上,随即在清脆的响声里歪了歪头,笑道:“钱哥的场子里什么时候来了这么帅的哥哥了?”
不等后面的人回答,她便丢掉了杯子,踩着细高跟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