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惭愧，闲暇时臣偶尔看基本医书杂学，倒是知道有一处长有居叶花。”
章太医面色凝重，虞泠看他的神情，就知道那地方纵有，要得也难：“在哪？”
“就在落霞山，落霞山就在京城二十里外，远倒算不上远，但落霞山地势复杂，山险不说，山下还遍布沼泽，所以居叶花难得，但因多用于时疫，去采的人也少。”
没有时疫时，此药草没有用处，卖不出价钱，自然也就无人区采摘。
沼泽地？既有沼泽，就说明落霞山地带的空气有毒，难怪连太医院都没库存。
“虽说二十里地不算远，但一时半刻都拖不得，要去取药就需早去早回。可同行的人数若是多，就不可避免会拖慢行程，章太医你可知居叶花长什么样？”
虞泠在藏书阁内来回踱步，如今尽管知道草药所在，但要取回居叶花，当真困难重重。
“知道是知道，但就算把图纸画下来，不识药理的并非没有找错的可能，臣愿亲自前往取药，娘娘只需选一两个人随臣同行即可。”章太医毛遂自荐道。
居叶花的药效猛烈，只需暂时取两筐回来，也就足够所需的用量。
“我去！我与章太医一道去吧。”沐妃蹦到几人的面前，神色激动道。
“你瞎掺和什么？别闹。”端贵妃被她逗得忍俊不禁，抬手把她拦在身后。
虞泠与章太医看了她一眼，皆认同端贵妃的话，熟知她却是铁了心要去：“我是认真的。”
她激动地就连自称都忘了，握住端贵妃与虞泠的手：“你们想，眼下为了控制时疫的蔓延，宫中能派遣出去的人都派出去了，还有谁人能用？”
她说着松开两人的手，足见轻点，身姿轻盈地立在桌案上，竟是身轻如燕。
她进宫数年，从不曾说过自己会轻功，虞泠几人冷不丁被她秀得头皮发麻，都看傻了眼。
“怎样？我轻功不错吧？我在西域时就喜练轻功来玩，长鞭也使得不错，用于攀山最合适不过，姐姐就让我去吧，我定会助章太医把事情办好。”
这些天众人忙着时疫的事宜，沐妃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如今总算有能用得上自己的地方，她义不容辞，何况，这也算是她的赎罪。
西域当初毁约侵扰翎国边关，尽管翎国大胜，可战场上焉有不死人的？
宫里宫外已无人能调，虞泠要选出合适的人选，一时半会也难，几人都心知肚明。
“姐姐就让我去吧，我与章太医策马前往落霞山，若无意外，来回也就五日的功夫。”
见虞泠没有回绝，沐妃就知自己有机会，赶忙再接再厉劝说。
容貌绮丽的女子立于桌案上，琥珀色的瞳孔透着令人难以忽视的坚毅与自信。
虞泠被她的眼神看得心头一震，握紧的手缓缓松开：“此行山长路远，你们要平安归来。”
向皇帝请示后，拉索就与章太医一同踏上前往落霞山的道路。
因时疫状况危急，虞泠与端贵妃不能相送，只把人送到端和门前就作罢。
端贵妃攥着手中的帕子，担忧地望向拉索他们离开的方向：“姐姐，臣妾实在不安。”
“章太医行事稳妥，拉索性子看似跳脱，实则持重，不会有事，我们静候佳音就是。”
虞泠看了几眼就转过身往回走，端贵妃收回目光跟了上去：“姐姐说的是。”
“月离。”虞泠前行的脚步微顿，但只是一瞬便迈步继续前行。
端贵妃面色微变，指腹摩挲着帕子上的花纹刺绣：“姐姐此前还从未唤过臣妾的名字。”
“眨眼我们都认识四年之久，你再不是目不识丁，畏缩隐忍的端妃。”虞泠语气感慨。
她至今还记得，头一回妃嫔请安时，端妃是唯一一个语气柔和问候她的妃子。
当时还因这件事，她被阮笙澜一派的妃嫔冷嘲热讽，这些虞泠都记得。
后来她为了拉拢妃嫔，向各宫发出邀请，愿教她们做新式的点心，端妃是第一个来的。
“这几年来臣妾得姐姐悉心教导，若仍旧毫无长进，岂不是对不起姐姐的栽培？”
提及陈年旧事，端贵妃亦有些怅然，两人走在夕阳下，影子被拉得很长。
“你说得不错，人是会变的。”虞泠若有所思地说着，“本宫竟怀念起从前来。”
从前几人会去泛舟湖上，端贵妃会偶尔做些针线活送给虞泠，见她喜欢便会欢喜。
端贵妃没有接话，两人沉默地走在宫道上，太阳一寸一寸地落下，直至最后一缕夕阳消失在天地间，各宫的宫灯燃起，忽然一行大雁自头顶飞过。
两人仰头看着大雁飞过，虞泠眼神的余光瞥向端贵妃：“候鸟归巢了。”
“姐姐。”端贵妃冷不丁开口，她脸上漾开一抹明媚的笑，亲昵地牵住虞泠的手。
她的手软软的，让人心头的阴翳散去，虞泠冷不丁被她叫了一声，怔愣道：“嗯？”
“拉索与章太医还有五日才回来，我们为何不趁此机会做些点心，回头命人送到宫外去，分发给灾民与将士，也算是鼓舞士气，您觉得如何？”
她眼中有光闪烁，教人不自觉被她的笑容感染，虞泠懊恼地笑了笑，她竟没想到这个。
“好，你的法子极好，只是本宫忙昏了头，一门心思都栽在药方上。”
眼下京城上下士气萎靡，将士尚且有方向，百姓心中却是实实在在没底的。他们看着不停有人死去，说不慌是假，美食确实可安定人心，也能让他们知晓朝廷的态度。
章太医两人日夜兼程，终于于两日后抵达落霞山的山脚，山脚附近遍布沼泽，山中便会有沼气，两人提前服下虞泠给的解毒丸方下马上山。
两人依照虞泠的嘱咐，以木棍探路，遇到泥土较软的地方则避开。
此法虽然费时，但最为保险。
好不容易赶到落霞山，最紧要的是稳中求进拿到草药。
章太医医者出身，鲜少远行跋山涉水，爬至半山腰已有些脱力。
拐入另一条山道时，他一时没踏稳，脚下一滑向后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