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惠民馆的难民几乎日日都有，这只是一批，明日还会来另一批，且许多人的伤口因护理不当，隔日就会复发感染，如此下去，微臣担心会爆发瘟疫。”
零落的夕阳落在街道上，把青石路照得黄澄澄的，虞泠扶着门框的手紧了紧。
病毒感染……这个问题确实需要重视，玉山那边应当已有人处理，那逃来京城的难民呢？
“京中的难民都在哪里聚集？”她看向身侧的章太医，对方闻言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她。
“微臣劝夫人一句，一应有关难民的事，最好交由陛下处理，您自己不经手最为妥当。”
“我只是去查探情况，倘若对难民的状况所知甚少，如何对症下药？安心。”
她不以为意地摆摆手，章太医想起皇帝暴怒时阴沉的脸，眉头跳了跳，他着实难安心。
与皇后来往多会，他甚知皇后心性，纵然他不说明具体位置，她一样会自己去寻。
她与侍女皆为女子，加之天色已晚，这时候去寻，不知要折腾到几时，白白浪费了时间。
“就在城西的一排破房子中，那边房屋破旧，加之无人居住，他们就聚集在那。”
“可城西过去不远不就是乱葬岗么？”虞泠愕然地瞪大眼，那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倒不是因为忌讳鬼神，而是乱葬岗不止尸体横陈，还有人会把动物的尸体也扔到那。
无论是哪的乱葬岗，皆恶臭熏天，走不到五步的距离，就能发现一具尸首。
若放在平时，这也没什么，麻烦就麻烦在眼下即将入夏，而乱葬岗不远处的地方，就住着从玉山逃难来的难民，那些人身上，或多或少都会有伤口。
天气炎热时，伤口本就容易发炎，加之营养跟不上，免疫力下降，居住的地方环境脏乱差，一旦爆发瘟疫，疫情就会开始快速蔓延。
“那确实靠近乱葬岗，但京城内哪里有地方安置这些难民，也是无法的事。”
章太医尚未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略有些无奈地长叹一声。
古代对传染学的相关研究滞后，对传染性疾病的认知不到位，才会对此不加以重视。
听他这么说，虞泠更加确定自己要去城西看一看的想法。辞别章太医，她便戴上慕篱与小禾赶往城西。主仆二人匆忙赶路，并未注意到身后有一道黑影紧紧跟随。
“回郡主，属下听皇后与太医的对话，皇后似是担心会爆发瘟疫，不顾太医劝阻，想赶在天黑之前去城西查探难民的情形。”黑衣人隔着屏风向西河郡主回禀。
屈膝坐在矮几前的女子气定神闲点着茶，聚精凝神地盯着碗中打出来的茶沫子。
屋内静静的，唯有点茶的细微动响，黑衣人无声地站着，等候主子开口说话。
“本郡主记得，鹤哥哥把身边的墨影安排在暗中保护皇后是么？”她终于开口。
“是，不过属下很谨慎，墨影并未发觉属下的行踪，但想要动皇后也难。”
黑衣人如实说。他的轻功出众，但也仅仅只有轻功比得过墨影。
无论是近身战还是搏斗，他都差了墨影一截，与其正面对上不讨好。
“墨影护得了皇后，你说他护不护得了司忱哥哥身边那个野种？”
西河郡主意味深长的声音传来，黑衣人神情微变，有些诧异地抬起头。
“郡主说的可是那位名叫司毅的男孩？”黑衣人的语气中带着不确定的试探。
苏毅身份敏感，为了保护他，司忱对外已宣称他姓司，是自己故人之子。
但苏毅原姓，西河郡主不得而知。女子放下茶碗，看着碗中绵密的茶沫，满意地点点头。
“司忱哥哥不是不在府中？要把那个小傻子骗出来还不容易？去，把人骗到城西。”
“可是郡主，司忱公子既然把那孩子认为义子，必然对其十分重视，您这么做……”
黑衣人话未说完，茶碗就砸在他面前的屏风上，黑衣人噤了声。
绿色的茶沫染了屏风上的金线刺绣，这一屏上好的金丝菊刺绣屏风就算是毁了。
“真是可笑，本郡主最喜欢毁掉他人所重视的东西。是了，皇后不是要查瘟疫么？”
西河郡主把白皙的手伸到烛光下，饶有兴趣地端详着自己的手。
“你安排人去暗中查问，倘若有人出现瘟疫的症状，定要带些那人的贴身的东西回来。”
她说着，忽然狂笑起来，偌大的英王府内，似乎都能听见她的笑声。
黑衣人跟在她身边日久，这会子哪怕西河郡主生吃人肉，他也不觉得多意外。
“是，属下这就去办。”黑衣人朝女子拱了拱手，旋身退出屋内。
主仆二人穿过半座京城，终于来到城西，远远的就听到有人的哀嚎声与争吵声。
出于安全考虑，两人没有走近，而是找了高些的地方观察聚集在一起的难民。
这片废弃的房屋附近地面皆坑坑洼洼，昨日才下过雨，雨水积在水洼中。
因难民的人数过多，有些人只是随意地在积水的地面上铺了干草，和衣而卧。
纵然隔得远远的，空气随风浮动，主仆二人依旧能闻到一股恶臭。
环视周遭一圈，虞泠的眉头越来越皱，难民居住的地方，环境比她想象的还要恶劣。
“走，我们即刻回宫。”虞泠拉着小禾的手往回走。
她出来半日，皇帝尚未着人来寻她，想是玉山一事处理起来颇为棘手。
太阳已然要下山，大臣还在御书房与皇帝商议事宜。她必须抓紧时间回宫，与皇帝商量先安置安民一事，活着把城西这片地方进行简略的整改收拾。
让一群受伤且吃不饱穿不暖的人住在此处，爆发传染性疾病是迟早的事。
主仆二人从走过一条冗长的长巷，随着天色暗下来，好似深不见底的巷子弥漫着无边的恐惧。小禾咽了口唾沫，反过来牵住自家主子的手走在前头。
感觉到虞泠的手心出了一层薄汗，小禾想缓和她的紧张，脑子一抽忽然道：“娘娘，陛下牵您的手与奴婢牵您的手感觉一样么？”
虞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