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堂前吃一盘生肉的习惯,是为了稳住自己的情绪,这会儿的岳广中有些坐立难安,眼神几次朝师爷看去一眼,师爷只好端上一小碟生牛肉。
许谡看着岳广中三两口将肉吃完,嘴角边还有新鲜的血迹,他就觉得一阵恶心,一脸不可思议,看来岳广中那次被周汉豫关押的后遗症并没有好。
这样的人掌管整个陵城,真是陵城之不幸,许谡有些后悔当初帮着小岳氏将岳广中找出来了,他不该再出来做知县。
升堂审案,这一次与以往的不一样,监察御史也搬了一把椅子坐在侧方,全程看着。
而眼下涉事的两人,一位正是监察御史的继子,一位是岳知县的小儿子。
随同来的街坊们感觉到这案子很是荒唐,这要怎么审理呢?然而前来的秀才,很有些高调,并指出有目击的证人。
岳知县一听是来告发许二公子家的继子叶九昭,他的眼神不动声色地朝许谡看来一眼,却见他神色平常,没有半分怒意,甚至连情绪都没有半分变化。
岳知县只觉得头痛,他是知道怎么一回事的,这案子不经查,一旦查出来,就知道他家儿子在撒谎。
但是自家小儿子断了一根手指,他心头记恨着,当初来陵城之时,一同入县学听课,明明是两人有着不同的身世,天差地别的两人,而今毁去的却只是他儿子的前程,他岂能甘心。
于是问目击证人是谁,立即召他上前对质。
敲冤鼓的众位秀才纷纷四下寻找,明明看着他跟他们一样愤怒地走来,这会儿关键时候,人呢?去了哪儿?
岳知县心头暗感不妙,金汀秋又想做什么呢?说好了只是闹一闹,将叶九昭的名声搞臭了,逼迫着新上任的监察御史许二公子能不计较花良学的案子。
难不成是许二公子这几日待在衙门里,令金汀秋着急了,才出了今个儿这么一个点子,可是案子立不得,一旦立了案就得结案,要结案就得仔细盘查。
岳广中忐忑不安,没想这些寻了一圈的秀才们突然意识到这个目击证人并没有跟来,什么时候走丢的?竟无人察觉。
于是有秀才出了公堂沿路去找,却发现在县衙不远处的一个角落,先前称自己是目击证人的秀才就躺在地上睡白日睡。
秀才就近一探,就闻到一股酒味,心头一紧,但眼下冤鼓已经敲了,要是没有说个所以然出来,他们几人就得受到惩罚,指不定因引起众愤乱传谣言等罪夺去他们的功名。
真是想不到,刚才大言不惭的人,这会儿却是如此的不正常,赶紧叫了两个街坊帮着将人抬进县衙。
许谡见抬进来一个醉汉,没忍住,笑出声来,他在想这事儿办得有些不体面,瞧着不像是金汀秋的手段,难不成是他家媳妇出的主意?
原本还有些没耐心听案子的许谡这会儿倒是有了精神,他坐直了身子,且看这醉汉要怎么说,要是他装醉不记得自己说的话,大概就是他家媳妇安排的了。
醉汉秀才被一盆凉水泼醒,他慌忙从地上爬起来,一双眼睛有些茫然地看向周围,见被这么多的秀才和街坊围着看,他震惊地问道:“这儿又是哪间戏楼?”
戏楼?在发梦呢?
这一番话引起街坊们的哄笑,同时也让这几位敲冤鼓的秀才脸色有些不好看,怎么就没有事先探一探他有没有吃酒,会不会说的是胡乱。
刚才在会诗楼里这人嘴巴子厉害,一番话把众秀才说动,说得他们好不激动,结果冤鼓敲了,他却是醉了。
岳广中拍下惊堂木,怒问道:“他若是还没有醒,再泼一盆凉水。”
醉汉秀才连忙开口:“醒了,醒了,彻底的醒了,这大冷天的莫再浇我凉水了。”
瞧着这说话的动作,明显还带着醉意。
旁边的秀才等不急了,忙问他刚才在会诗楼里说的话。
醉汉秀才认真地听着,等对方讲完,惊呼道:“竟然还有这样的事,那必须严惩,为我辈读书郎申冤。”
这人怎么回事,瞧着一脸正义,这是事后不承认自己说的话了?
几位秀才气急败坏地再次提醒他,醉汉秀才却是指向自己,忙说道:“我怎么可能说这种话。”
很快醉汉秀才将路引拿出来,说道:“我是沅城来的,今个儿才来陵城探亲,根本就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而且几个月前我住在沅城。”
“各位刚才可是将我从街头抬回来的?我就在那边戏楼里听戏,你们莫不是认错了人,而且我从戏楼出来,人有些醉了,就倒地睡了,各位要是不信,可以派人去问问。”
岳广中面色微沉,立即叫了一位差兵去街角的戏楼问情况,还真有这么一个醉汉自称是秀才公,说是从沅城来陵城探亲,但结果喜爱的女子嫁做了他人妇,于是一醉解千愁。
这一下把几位秀才给搞懵了,不是这人么?可是明明几人看到会诗楼里那位能说会道的秀才就长这脸。
可是这人不但倒在街头,还有戏楼的人证,难不成这世上有一模一样的脸。
醉汉秀才这就向岳广中行了一礼,说若是没事儿了,他想寻间客栈休息,明个儿就得回沅城去,不想待在这伤心之地。
岳广中也摸不准这是金汀秋的意思还是怎么一个情况,暂且准了这人离开。
没有了证人,几位秀才又无法承担乱敲冤鼓的刑责,于是纷纷说起这市井传言,说叶九昭是如何的恶劣,借着贵子身份欺负别人。
恐怕这些秀才也没有发现在师爷旁边的许谡就是他们口中的御史大人。
街坊们见到这位御史大人的少,也都被最近街头的传言给弄得人心惶惶的,对这个新来的监察御史并不怎么敬仰,想必又是一位跋扈的京官。
岳广中却是听着这些秀才的说辞,不停地使眼色,奈何这些人看不懂,他只好出声提点道:“既然各位如此愤怒,正好今日监察御史大人也在。”
“此案倒也很快能查清。”
岳广中的眼神朝许谡看来,原本还义正辞严的几位秀才瞬间噤声,连着街坊一起纷纷看向许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