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林海,跨雪原……”

    宏亮的唱腔从收音机里传出。

    方凯挣扎着睁开眼睛。

    “下次说什么也不能喝这么多了!”

    他痛苦的捂住后脑袋。

    昨天的商务宴,有重要客商,他不得不亲自上阵陪酒,醉的昏天暗地。

    “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有人听样板戏?”

    循着声音,就看到了黑色的老式收音机,放在一张漆面泛光的木桌上,一只桌腿断了,垫了三块转头。

    墙上挂着一面镜子,上面写着“东胜陶瓷厂建厂二十周年纪念。

    ”

    方凯猛然起身,环视四周。

    “这不是厂子的传达室吗?”

    方凯使劲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以前他经常跟传达室的老张头下棋,对这里很熟悉。

    可是……东胜厂已经倒闭好多年了呀。

    “小凯,你好点没有?”

    老张头听到屋里的动静,趴着窗户向里面喊道。

    “老张头没死?”

    方凯明明记得,老张头去世的时候,自己还随了份子。

    这太诡异了!

    他猛地看向镜子。

    这是一张英气勃勃的脸,浓眉大眼,下巴上胡茬还不算太重,看上去二十来岁。

    “我,我这是重生了!”

    方凯脑子‘嗡’的一下。

    他忽然想起,这个场景,不就是三十年前,自己被冤枉关起来的时间吗!

    方凯的父亲就是东胜厂职工,因公身亡。

    他中专毕业之后,就进厂里当技术员。

    本应该是安安稳稳的一生,却因为一件事情,发生了转折。

    一星期前,副厂长马学良的儿子,保卫科长马文龙,调戏播音室单身女孩苏琳。

    方凯碰巧遇到,他是个仗义的性子,也没管马文龙的背景,直接揍了他一顿。

    马文龙自知理亏,没敢报警。

    可是随后,报复就来了。

    车间主任告诉方凯,由于仓库缺人,他被调到了仓库担任保管员。

    虽然保留干部身份,但是待遇跟普通工人一样。

    方凯心知肚明,这是马文龙在使坏。

    可是形势比人强,方凯没有背景,只能接受。

    当他以为忍一忍就能过去,又出事了。

    昨天夜里他当班,今天早晨下班时,因为熬了一夜,脑子迷迷糊糊。

    等要去车棚取车的时候,后脑突然被重重砸了一下,随后就失去知觉。

    由于车棚比较偏僻,没人看到是谁打的。

    幸亏其他工友发现,把他抬到传达室,又让厂里的卫生员看了,没有大事,就是后脑肿了个大包。

    这时候的大厂,不但有自己的学校、医院、甚至还有武装力量。

    东胜厂是个五千多人的大厂,保卫科就有三十多人。

    可是这么强的保卫力量,方凯却被人在单位里打了闷棍!

    “小凯,听叔一句劝,一会领导来问就说自己摔得,忍一忍就过去了,那马文龙你得罪不起啊。

    ”

    老张头苦口婆心的劝着。

    方凯父亲生前跟老张头是好友,老张头没家没口,孤身一人,一直拿方凯当自家孩子看待。

    马文龙本身就是握有实权的科长,还有个副厂长的爹,在厂里没人敢惹。

    “张叔,你放心吧。

    ”

    方凯答应一声,知道老张头是关心自己。

    不过,他可不是打碎牙往肚子里咽的性格。

    后世的经历,让他明白了,面对欺凌,必须反抗到底。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上一世,他就是被打之后怂了,想要委曲求全。

    本以为马文龙会放过自己,可换来的只是变本加厉!

    明天还会有针对自己的大动作!

    马文龙趁方凯上班时将他迷晕,将仓库物资偷走,然后把责任全都推到方凯的身上。

    结果方凯被抓起来关了半个月,最后证据不足才放出来。

    可是他不仅背上了处分,还成了坏分子的典型。

    这期间,马文龙还找机会想糟蹋苏琳。

    苏琳极力反抗,正好有路人经过这才吓跑马文龙,但此事过后,苏琳也受了刺激得了抑郁症,后来寻了轻生。

    马文龙却什么事都没有。

    从那以后,方凯在厂里就抬不起头来,整天郁郁寡欢。

    直到九十年代国企改革,东胜厂倒闭,他才下了狠心,去南方闯荡。

    几经沉浮,不知吃了多少苦,他终于打下了一片天地,成了成功人士。

    那时候,虽然东胜厂倒闭,但是马文龙父子却就借着工厂改组的机会,赚的盆满钵满,摇身一变,成了省内知名企业家。

    “恶人没有恶报,那就由我来报!重活一世,我不会再留遗憾!”

    想到一直对自己有好感,却下场凄惨的苏琳。

    想到马文龙父子对自己多年来的打压,方凯的眼神冰冷下来。

    “方凯,马厂长来了!”

    老张头喊了一声,门外的锁头被打开。

    一个穿着呢子大衣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是马文龙的父亲马学良。

    “方凯,听说你在车棚摔倒了?”

    马学良烟瘾大,烟不离手,而且只抽好烟。

    他吸了一口,将烟雾轻轻吐出。

    “马厂长,年轻人毛手毛脚,难免磕碰。

    ”

    老张头陪着笑脸。

    “呵呵,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啊。

    这种人,也只配守仓库。

    ”

    对于方凯这种小角色,他根本没放在眼里。

    只是在儿子马文龙一再要求下,他才亲自出马。

    在他看来,自己威压之下,方凯绝对会惊慌失措,然后低头认了。

    可是,眼前的年轻人,却是一脸平淡。

    “我不是自己摔倒,而是被人袭击!”

    方凯说道。

    “年轻人,话不能乱说!咱们厂可是省内闻名的安全示范单位,保卫科年年都是先进科室,怎么会有人袭击你!”

    马学良语气严厉起来。

    “要是你胡说八道,损坏了厂里的声誉,影响创产创收的大好形势,你就是厂里的罪人!”

    一顶顶大帽子扣了过来。

    “谁是厂里的罪人,自己心里有数。

    这件事属于治安案件,咱们不用再谈。

    ”

    方凯脸上露出冷笑。

    “嘶……”

    马学良吸口烟,眼睛眯了起来。

    “行,那你等候处理吧。

    ”

    他丢下一句,转身离开。

    “哎呀,你怎么连厂长都敢得罪啊!”

    老张头着急的跑进来。

    “他只是个副厂长,做不到一手遮天。

    再说,我是个爷们,怎么会被他们爷俩吓住!”

    方凯心里很坚定。

    见他这副样子,老张头也只能叹气。

    过了大约一个小时,有个年轻人过来。

    “吴秘书?”

    “张叔,我来传达领导指使。

    ”

    吴秘书看向方凯:“你的事厂里会进行调查,现在可以走了。

    ”

    “行。

    ”

    方凯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马文龙找了个二流子打自己闷棍,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自己翻不出什么浪花,人家并不害怕。

    不过,自己现在不是容易冲动的毛头小伙。

    既然他想玩,就好好陪他们玩玩!

    “张叔,回头见。

    ”

    方凯离开阴暗的传达室,迎着阳光走了出去,摆手告别。

    “这小子,好像哪里不一样了,这个时候还笑的出来?”

    老张头嘀咕一句。

    “前世仇,今生怨,咱们就一并解决吧!”

    方凯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心里已经有了对付马文龙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