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微凉,寒风呜咽。
宁不凡走上前,没有接剑,而是俯身半跪,伸手摸向羡鱼低垂的小脑袋,轻轻揉了揉,柔声道:“好。”
如果,永生对你而言,是种煎熬的话。
如果,你唯的心愿,是让我杀你的话。
那么......我答应。
宁不凡终于接过帝王之剑,嗓音微颤,略带沙哑,“神之道——心明。”
‘哗——’
他以帝王之剑发号施令,轻易调动了隐仙大阵的所有威势。
天上,忽有大风来,哗啦作响,像是肆意宣泄的潮水,本奔涌而至。
这片狂风,让周边数十丈的风景,变得模糊起来。
羡鱼环顾四面,却看到了远处炊烟袅袅的村庄,村子前,有条宽阔平静的小河。
而她,正坐在湖畔旁,低眉凝视着湖畔里面的鱼儿。
这是......三千七百年前,她遇见红尘仙的地方。
宁不凡坐在旁,看着羡鱼。
羡鱼静静看着河畔里欢快游动的鱼儿。
这刻,羡鱼忽然觉着......这三千多年发生的所有事情,似乎只是大梦场,她从未离开村子,也从未去过白玉山。
羡鱼褪下鞋袜,晶莹白嫩的玉足踩入冰凉河水,两条小腿轻缓晃动,搅起涟漪阵阵,侧目看向旁的宁不凡,问道:
“这是......幻境?”
神之道,心明。
——心明则灵。
这虽然是幻境,但周边所有的切,都是以天地之力汇聚,并非幻境。
山是山,水是水,连水中的鱼儿,都是鲜活生命。
此等道法,极为逆天,即便连天顺高手,都无法施展。
从这里也可看出,隐仙大阵的不凡之处。
宁不凡轻轻‘嗯’了声,问道:“三千七百年前,我曾在这里问过你,想不想活着,你答——想永远活着。”
切,都从这里开始。
有些时候,个不经意间的的抉择,往往能够影响很多事情。
羡鱼低眉看着跃出湖面的鱼儿,轻声道:“我只羡鱼,并不羡仙。”
鱼儿寿命短暂,却欢乐无忧。
仙人长生久视,却无聊透顶。
曾经,有份仙缘摆在她的面前,她珍惜了,于是后悔莫及,如果给她次重新来过的机会,她定会将这份仙缘狠狠丢弃。
羡鱼轻缓摇头,平静说道:
“我记得,您曾经对那时的我说过,我明日就要死了。然后,您摸了摸我的头,带我上了白玉山,于是......我便直活到了今日。这次,请您不要再摸我的头了,我不想上白玉山。”
既然不愿上山,那便只有日的寿命了。
宁不凡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两人就这样,直坐在河畔,沉默很久,或许......有两个时辰。
直到,群星敛起,旭日将要东升。
羡鱼忽然伸出双手,紧紧抱着宁不凡,将头贴在宁不凡胸口,嗓音微颤,“我,有些怕。”
当她的寿命,眼望不到尽头之时,她厌倦、乏然,只能感到煎熬与痛苦,可当她真正瞧见了尽头之后,临近死亡之时,对生命再次感受到了与生俱来的敬畏。
宁不凡伸手将羡鱼被风吹乱的鬓发撩起,柔声道:“我在。”
羡鱼稍觉心安,又问道:“人死之后,会去到哪里?”
宁不凡想了会儿,轻声回道:“死亡,是漫天飘散的晚霞,是凉风拂面的清爽,是夏夜、是风雪、是切,这里面有关于自由的答案。”
羡鱼似懂非懂,“真的没有鬼界?不会有牛头马面,带我走奈何桥,喝忘川水?”
宁不凡摇了摇头,“没有。”
羡鱼继续道:“可您曾经说过,人有来世,以真灵转生。我这世死去后,总有日还会以新的身份来到人间,我下世......会成为什么样的人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或许无人能够知道。
羡鱼似乎有说不完的话,两只手紧紧抓着宁不凡的衣袖,接连问道:
“我忽然想起......您虽然无法看到未来,但活了无数年,定然在人间看过许多风景。嗯......就是,我的意思是......您可曾在我的上世,或者上上世,见过我?”
这个问题,羡鱼只是随口问,没想到,宁不凡竟然轻轻点了点头,说道:“见过。”
羡鱼微微怔神,“她,叫什么名字。”
宁不凡略微仰面,看着将要升起的朝阳,轻轻说道:“顾凝烟。”
这个名字,让羡鱼心头狠狠震。
顾凝烟?
那不是白玉山上两座大坟,其中座坟前墓碑上,刻着的名字吗?
羡鱼正要起身,却发现脸上,有许多晶莹水滴砸落,微微泛亮。
她轻缓抬眉,看向身前泣不成声的年轻男子,心中时有些茫然。
仙人......也会流泪?
羡鱼轻轻抿嘴,颤巍巍探出手,略微抬起,以掌心接下滴泪水,缓缓送入唇畔,沉默片刻,喃喃道:
“原来......竟是这样。”
之前,羡鱼始终不明白红尘仙为何要赐她永生。
凡人千千万,无数年来,遭遇大难的人,也是数不胜数。
为何,红尘仙单单将她带上了山,宠溺有加。
羡鱼从来都以为,这是她的运气。
在她的眼里,红尘仙只将她当做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
因而,她心中对于红尘仙的倾慕之情,从不敢流露半分。
只是......在这刻,她终于意识到,所有发生的切,从来都不是偶然与运气,而是命中注定。
命中,该有这劫。
于是,这三千多年的痛苦,羡鱼终于释然,也什么都不怕了。
在死亡将要抵达之前,她终于做出了生中最勇敢的决定。
羡鱼伸手环上宁不凡的脖颈,在宁不凡的唇上,轻轻吻,哽咽道:“羡鱼,喜欢您。”
有了这刻,这数千年的苦难,也算是......值了。
说完这句胆大妄为的话后,她轻轻趴在宁不凡的双膝,闭上眸子,又呢喃道:“羡鱼好累......羡鱼要睡了。如果还有下世,您......就不要再来找我了,我再也不要这么难过了。”
不多时,朝阳终于升起。
宁不凡低眉看着沉沉睡去的漂亮女子,心头刺痛,低声呜咽。
他边哽咽着,边将羡鱼面上的泪痕,轻轻擦拭,又抬眉以朦胧泪眼看着天穹最深处,言不发。
这位......活了数千年的小羡鱼,痛苦了数千年的小姑娘,最终在河畔边、在朝阳下、在清风里、在宁不凡的怀中,悄然走至生命尽头,走向大自由。
今日过后,世间又要添上座新的坟茔。
今日过后,世间再无眼眸像星辰的姑娘。
或许在某个寂静的深夜,总会有人想起,这世上曾经有过位只羡鱼、不羡仙的小姑娘。
她很漂亮,眸子像星辰,眉眼半弯,笑起来啊,像是朝阳。
三月,初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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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霾的天空,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
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
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
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血色的雨水,带着悲凉,落下凡尘。
大地朦胧,有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
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片萧瑟。
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
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
不远,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
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
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
那里,趴着道身影。
这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个破损的皮袋。
少年眯着眼睛,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
可即便雨水落在脸上,他眼睛也不眨下,鹰隼般冷冷的盯着远处。
顺着他目光望去,距离他七丈远的位置,只枯瘦的秃鹫,正在啃食具野狗的腐尸,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
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半点风吹草动,它就会瞬间腾空。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而少年如猎人样,耐心的等待机会。
良久之后,机会到来,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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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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