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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往东走,山便越多,林也越密。

    宁不凡与王安琪为隐蔽踪迹,没有再走官道,而是穿梭于密林山脉,翻山越岭,寻觅近道。

    所幸,王姑娘曾多次过路东海,总是不至于像叶麟那般,容易迷失方向。

    一晃两日,匆匆而过。

    不知不觉,晚春已成了初夏。

    这一日晌午过后,烈阳刺目,热浪翻腾。

    宁不凡扔了斗笠,取下低冠,任白发随意披在身后。

    他抹了把额头渗出的汗水,眯眼瞧着前方岔路。

    不得不说,宁不凡的这张好脸皮,生的也算是俊俏,再伴以修长身形和出尘气质,总有一副子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

    若他能将腰间的那两柄剑丢了,像他父亲那般,手里捧着一卷书,活脱脱能像一个狂傲不羁的浪荡书生。

    王安琪伸手指着前方,看向宁不凡,“这里是天狼山脚岔道,左边这条路,往青州方向,右边那条路,往扬州方向,咱们入了这两州后,也有许多山道能互通。嗯......咱们去听雨轩,走哪条路都行。”

    连绵悠长的东海,将四州分为两侧。

    青、扬两州在东海西侧,雍、冀两州则位于另一侧。

    在这天狼山脚,无论入哪一州,若要去往雍、冀两州,都要杨帆入东海,过了水路,才能抵达。

    往来东海四州的游侠、百姓,必须要乘着大船,才能抵达另一边。

    而那些所谓的,东海四王,则盘踞于东海周边临近陆地的众多岛屿。

    宁不凡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唇,嗓子有些冒烟,“近处的酒家,在何处?”

    王安琪皱眉想了会儿,指着左侧那条坑洼山路,“若是我没记错的话,青州方向。”

    宁不凡嗓音微涩,回道:“好,那就走青州。”

    ......

    在这条路上,走了约莫半个时辰,还未出天狼山的范围,便瞧见了一处翠林竹林。

    竹林深处,有缭绕的青烟升起。

    依稀可瞧的见,这是一家极为简陋的屋子,屋子外歪歪斜斜立着破烂凉棚,里面摆了三两张桌案。

    宁不凡瞧见了破烂棚子旁扑灰旗帜上写着的‘酒’字,三步做两步穿过竹林小路,寻了张案子坐下,摸出腰间酒壶便砸在桌案,大声道:“小二!来壶好酒!”

    王安琪不紧不慢的走至宁不凡对面坐下,笑道:“小声些,别吓着人家小姑娘。”

    “小姑娘?”宁不凡微微愣神。

    也是,王安琪既然知道这家酒肆,自然也识得这里面的人。

    王安琪侧目看向屋子方向,不疾不徐道:“这家酒肆无名,是一位独臂老叟开的待客之处。老人家名为上杉白,他有一位孙女,名为上杉秋雨,客人常唤她为小鱼儿。三年前......应该是四年前了,姐姐带我来过这儿,那时候啊,便是小鱼儿负责招待我们。细数至今日,这小鱼儿也该有十六七岁了。”

    王安琪的话音刚一落下,便有一位身着粗布麻衣的女子,怀里抱着一坛酒出了屋子。

    她一边往外走,一边小声喊着,“来了来了!”

    这位女子面容虽略有稚嫩,五官却极为清秀,脸颊两侧淡淡红晕,仿似霞光染天。

    她的身段婉约,皓腕纤细,即便是穿着破烂缝织的粗衫,也无法掩盖身上的那股子灵动气息,反而将她如羊脂白玉般的肌肤,衬托的更为脱俗,恰似一朵雪中盛开的寒梅。

    不得不说,确实是一个美人坯子。

    抱着酒壶的少女还未走至桌案,脚步却慢了下来,她瞧着坐在桌案处的红裙少女,愣了半晌。

    王安琪褪下面上的白纱,又扬了扬手中短箫,和善笑道:“小鱼儿,还识得我吗?”

    这家酒肆的过路人不少,也常有熟客。

    小鱼儿挠了挠脸,先是费力的将酒壶放在桌案,盯着王安琪看了老半天,“你是......安雅姐姐,还是安琪姐姐?”

    四年前的记忆,终究是模糊了许多,不过王安琪与王安雅倾国倾城的相貌,却能让人过目不忘。

    王安琪莞尔笑道:“以后要记好了,穿红裙、拿短箫的是安琪姐姐。”

    小鱼儿两指绕圈,低眉羞怯道:“嗯!”

    宁不凡见这两人叙旧,会心一笑,伸手拿过桌案上的酒坛,一掌拍开封泥,咽了口唾沫,举起酒坛便往嘴里灌。

    不过,他刚饮下一口酒,却猛地皱眉,将酒坛放在案上,“这酒!”

    小鱼儿被吓了一跳,退了半步,怯生生道:“怎......怎么了?”

    王安琪伸手拉着小鱼儿的手,“别怕,宁钰不是坏......咳,他虽不是什么好人,却不会迁怒良善。”

    说着,便以审视的目光,看向宁不凡。

    宁不凡心头掀起涟漪阵阵。

    他沉默半晌,轻缓摇了摇头,“没事。”

    这酒啊,并非不好,而是太好。

    这酒啊,是他平日里最爱饮的酒,名为——春风酿。

    春风酿明明是天风国的特产,在东荒国少有。

    即便是在汴梁,不寻上个三四十家酒肆,也决然无法寻到。

    越往东,这酒便越是难寻。

    在桂州时,宁不凡寻遍了数十家酒肆,都没有寻到这春风酿,随后才随意寻了家酒肆,要了不知名的劣酒,将腰间的空壶满上。

    不想......在这荒无人烟的天狼山下,在这寥寥无客的简陋酒肆,却又见到了这故人之酒。

    每次饮这故人之酒,宁不凡便会想起一个蓬头垢面、胡子拉碴的黑袍剑修。

    再忆两人相遇之时,仿似昨日,又像是过了许久许久。

    一晃眼,已是遥遥山海之远,天地之隔。

    宁不凡先是将腰间两柄木剑拿出放在桌案,后又将系于腰间的酒壶拿出,起身将坛子里的酒装入酒壶后,才抱着坛子继续饮酒。

    果然,还是那般辣喉。

    半坛子酒下腹后,胸中缭绕着一片炽热。

    他以朦胧醉眼看着余下的半坛子酒,火气上来,怒而拍案,大声道:“余下这半坛子酒,给他娘的谁喝呢?”

    走江湖,走江湖,走了江湖,看江湖,看了江湖,忘江湖。

    碎星剑微微泛亮,嗡鸣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