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令斐先是一愣,随后大笑:“萧奕修,这种时候你不要江山,却心心念念记挂你的美人?!真没想到,这女人不管换张什么样的脸,都能把你迷得神魂颠倒,就算洛云变得跟她一模一样,依然迷惑不了你!”

    “听见没有?”萧奕修不管不顾,手中加力,源源不断的内力在萧令斐体内游走,令他死去活来,满额冷汗直往下流。

    “不要逼他了!”顾清离原在一旁,闭目沉默,此刻忽然睁眼,缓步走上前去。

    “我已经感觉不到任何帝王蛊在体内活动的痕迹,我想,它若不是死了,就是乖乖臣伏于我,再也不会出来作乱了。

    ”

    “这不可能!”

    顾清离神色已经变得悠然:“不信?你刚才费力召唤它,想要它在我体内作乱,它为何不理?”

    萧令斐不语,轻启薄唇,又再发动高频声波。

    萧奕修刚想制止,顾清离却朝他轻轻一摇手。

    果然,萧令斐双唇翕动不止,甚至他额上汗如雨下,始终都不见帝王蛊出现,也不见顾清离有任何异样。

    “我都说了,它只怕是臣伏于我了。

    有一点你可能不知道,我这身体曾受过万毒浸化,这世界所有的毒都不再能伤我分毫,这和真正的顾清离身体是有所不同的。

    ”

    萧令斐面如死灰,说不出话来,他想不到世上竟然会有这样的人出现。

    萧奕修眼中尽是惊喜之色,道:“清离,你真的没事?”

    顾清离笑着朝他摇头,然后道:“萧令斐,你的帝王梦该醒了。

    布局十余年,气势之恢宏,心机之深沉,也算是一时无两。

    你或诱或骗,或利用这些官家千金成为你的蛊器、控蛊人,而她们的父兄,竟然有不少是心甘情愿为你所用,可也真算是了不起。

    ”

    顾朝然与董长恩闻言,都寂然不语。

    他们和嘉尚仲等官员一样,早期确实都是萧令斐一党,而且自以为必能成事。

    “可惜你最终还是败在了自己的手中,因为你心中只有成与败,得与失,没有任何情义。

    而他们死忠于你兄长熠王,却是因为他生前确有令人效忠之能。

    你这样不择手段的利用,已经令他们寒心,包括你豢养的这些控蛊人。

    ”

    萧令斐举目看去,周真等几名女子自然已被外头冲进来的陌王府影卫擒下,蛊虫被烟雾困在殿外,完全无法进来救她们。

    他惨淡一笑:“真没想到啊……你的势力竟然比我想像得要大得多。

    ”

    顾清离不无嘲讽地回了他一句:“暗阁,听说过吗?”

    萧令斐震动了一下,终于明白自己输得不亏。

    萧奕修不再理他,只走到皇帝身边,语调声清澈又温和,眼神却十分疏淡冷漠:“父皇,您还是如此执着于你的天下吗?哪怕你已成如今的模样,众叛亲离?”

    皇帝看了看窗外的人,又看向萧奕修:“你情愿被擒,然后诈死,就是为了让朕看清这些人的面目?”

    萧奕修怜悯又淡泊地看他:“父皇,儿臣只希望在您心中,真的还知道什么叫亲情。

    放心,如果您仍要坐拥您的江山,儿臣并不会做什么,不过看看您一手策划的争储游戏,看看您身边还剩下几个亲人?这样的江山,真值得你坐到咽下最后一口气?”

    皇帝凝视窗外良久,惨淡一笑:“其实,这江山早就是你的了,你的不争,也不过是在朕苟延残喘的日子罢了。

    ”

    他心如明镜,萧奕修终于长成了他最害怕的模样,非但功高震主,而且已经掌控了整个朝政。

    只要看一眼那些朝萧奕修不知不觉靠拢的文武官员,他就明白,今日百官向萧令斐阿谀顺从的模样亦不过是萧奕修早早安排下的一场戏而已。

    萧奕修毫不介意他会立谁为储,是因为他身边已经无人,更因为他不管立谁为东宫,都改变不了这萧氏江山已经易主的事实。

    这样的皇位,他就算殚精竭虑继续坐下去,又有何用?

    东渊天乾元年,萧奕修登基为帝,萧令齐退居太上皇。

    燕王萧奕瑾因参与谋杀亲弟,被废为庶人,永世关押摧雪殿。

    二皇子萧奕北因在最后关头投向萧奕修,并决意退出纷争,得以随赫连御回北楚颐养天年。

    辰王萧奕彦不愿接受任何封赏,在遍寻皇宫不见皇后之后,失望地决定随兰浔公主回西临。

    临行时,他看着前来相送的顾清离,久久怅然,竟是相顾无言。

    他知道,此生纵有千言万语,也再无机会向她倾诉,而她注定了只成他心底一抹清影。

    摧雪殿内,萧奕瑾披头散发,眼神呆滞,看着送来的饭菜,食不知味地慢慢咽了下去。

    这样活着究竟有什么意趣,他完全不知道。

    可是他依然想活着。

    今日董俞枫带着孩子来看他,眼神里毫无情意,只有几分怜悯。

    他问她究竟对自己有没有过情意,董俞枫却道,她生来就是个控蛊人,与蛊相伴,早无人心。

    一个连自己的生命、青春和感情都能放弃的女人,哪会对他这样的男人有半分留恋?

    他看着董俞枫冷漠地转身离去,又想起撞柱而死的兰贵妃,心里一片绝望。

    忽然,他从饭菜中吃出些不对来,连连伸指去抠,结果仍是腹痛如绞,全身虚软。

    “萧……萧奕……修,你到最后竟……还是不肯放过我……”萧奕瑾扑倒在地,口角流血,脸色狰狞地往前爬,伸手不知想要够什么。

    一双绣鞋出现在他面前。

    他抬起脸来,看见一张斑驳而丑陋的脸,看来是大面积烧伤留下的瘢痕,若不是还穿着女子宫装,他真要以为是午夜厉鬼。

    “你是谁?”

    那女子木然开口,声音嘶哑可怕:“萧奕瑾,我是来找你索命的鬼!”

    “傅……傅婕妤?”他终于还是从体态和依稀的目光中辨别出一点来。

    女子倏然仰天笑:“你竟然还知道是我?哈哈……哈哈……”她突然从袖底亮出寒光闪闪的短剑来,用尽全身力气朝他背上刺下,狞厉地叫,“你下黄泉去陪你的母后吧!”

    是夜,新帝萧奕修与皇后顾清离正在为生男生女争辩不休时,有人匆匆前来禀报,说燕王萧奕瑾被人刺杀于摧雪殿,杀他的竟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傅婕妤。

    等帝后两口子充满惊讶地赶到时,就看见满身鲜血的傅婕妤正仰天狂笑,似瘨似狂,全然失去理智。

    听到她刺杀的经过,萧奕修也不由沉默。

    这女子工于心计,在火场时换下宫女的衣衫,拼着容颜尽毁逃出去,甚至以一己之力杀了皇后,并投入枯井,然后蛰伏于井中,夜出昼伏,只等今日。

    萧奕修本想赐她死罪,听顾清离附耳说了几句之后,又改变了心意,将她送去了太上皇身边。

    “不管他是开心还是痛苦,这个女人,说不定是他此生最后的慰藉了。

    ”

    顾清离道:“他如此尽心尽力保护这个女人和她的儿子,或许真是有一点真情的。

    ”

    萧奕修摇头:“有些人,天生就不配有任何感情,包括亲情。

    ”

    顾清离笑道:“你不是在说洛云吧?”

    费尽心机,逼洛青云将自己变成顾清离的洛云,在得知顾清离即使变了容貌依然能得到萧奕修的心时,就已经疯了。

    面对一个疯子,就算他俩再多鄙夷讨厌,也没有兴趣下手了,便在柳言玉的恳请下,任由他带她回了神医谷。

    至于顾清若和顾清潇姐妹,在随顾朝然发配流放的途中,没熬得到苦寒之地,就遭遇了流寇,全家人都死得不明不白。

    “不是我不给她们生路,实在是连上天都不肯放过对她们的惩罚。

    ”

    萧奕修无言地抚摸她的秀发。

    北楚国君赫连御自回国后,终身未立皇后,孤独终老。

    赫连神通却终于寻获了潜逃西临的赫连濛,再次重生了他和静楠的孩子,并将他留在赫连御身边,重以赫连濛的身份活了一次。

    最终北楚国君之位传于赫连濛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