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虑良久,萧奕瑾又想起皇帝深沉多疑的秉性,这次谋反设计自己,虽然只是凌远程的行为,亲疏有别,皇帝对他只要尚存父子之情,情感上应该还是倾向于更相信他,潜意识里却永远去除不掉那份疑念。

    也就是说,他此生争储无望。

    像是为了印证萧奕修的猜测,三日之后,燕王府外的御营军队陆续撤去,他恢复了上朝听政和入宫觐见的自由,却迟迟不恢复御营统领的实权,甚至在他几次要求私下求见皇帝的时候,都被秦必以各种理由拦在外头。

    再次被拒后,萧奕瑾拖着沉重的步子往外走,迎面撞上了萧奕修与程锷。

    “六皇弟,这是怎么了?”

    萧奕瑾如逢救星,忙道:“五皇兄,你能让我觐见父皇一面吗?”

    萧奕修看了程锷一眼,摇摇头:“这次带程锷来,便是让父皇发落他的,你可以放心,他已经证明了一切与你无关,”

    “没用的,父皇不肯见我。

    ”

    萧奕修深深看他一眼,没有说话,领着程锷进去了。

    萧奕瑾一时站在那里发愣,直至有个太监自他身边走过,扔下一句低低的耳语:“兰贵妃。

    ”他懼然一省,匆匆往后宫走去。

    宁秀宫里,兰贵妃正坐立不安地等着他,一见他进来,立即让人严守殿门,让他进了内殿。

    “什么事,母妃?”

    兰贵妃近来也是很憔悴,苍白的脸上,眼眶底下是一圈青紫:“还问什么事,这些日子你怎么样?”

    萧奕瑾沉默了一下,将被软禁及其后的事说了一遍,才神情黯淡地道:“父皇不见我,怕是这疑心永远都去不掉了。

    ”

    兰贵妃恨恨道:“时至今日,你还见他做什么?从他废黜我开始,已经对我们起了疑心,或者说从那时起,他心里早就另有人选。

    瑾儿,你要另谋出路了。

    ”

    萧奕瑾想起前些日子的推断,摇头道:“我不认为父皇会传位给五皇兄,别说他总是半死不活,只说父皇到现在还拖着,始终不将御营的兵力交给他便可见一斑。

    我有御营指挥使之名和虎符,却被夺了实权;他能调度兵力,却只是临时指挥使。

    母妃你不知道,自萧奕旻那乳臭未干的小娃被桃花酒陷害过之后……”

    这个传闻在后宫中不是没有,起初兰贵妃始终认为是假,现在却越来越相信,萧奕瑾所言更证实了宫里暗传的流言,她不由忧心起来。

    “没错,那小毛孩确实有问题。

    ”

    上次让云亦歌骗萧奕修去星月赌坊,虽然到最后被顾清离破坏,但从云亦歌的回报中显然没有探出他有任何问题,一个男人在那种情况下应该无法伪装,也就是说他确实中毒未愈,甚至在烈性情的作用下也无法人道。

    也就彻底打消了兰贵妃的疑心,毕竟萧奕修再才智卓绝,皇帝也不可能将皇位传给一个将死之人。

    “桃花酒……”兰贵妃低喃了一句。

    “母妃,你想干什么?”萧奕瑾察觉到她的眼神不对。

    兰贵妃深深看着他:“前几日,传萧奕墨的死讯,对皇上的打击已经很大,无论他如何令皇上失望,血缘之情多少还有,他所以处置了凌远程,却并没有处置你,就是这个原因。

    ”

    萧奕瑾点点头,皇帝多少还在意些亲情,这大概也是他最后的底线了。

    兰贵妃附耳过去与他低语几句,萧奕瑾初时脸现诧异之色,跟着越发震惊,过了许久才道:“真要破釜沉舟?”

    兰贵妃点头,眼中有凌厉之色。

    陌王府中,萧奕修刚从朝中回来,就看见吕慕宓满脸温柔地走近,他心里十分厌恶,看了她一眼,却神色自若地道:“我有些事要去书房,有什么事夜里再说。

    ”

    她满脸失望:“又是有事,你近来都不怎么理我了,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还是你……”

    话没说完,萧奕修已经进了书房,将她关在门外。

    吕慕宓眼中的哀怨之色顿时转变为怨毒之意,她一咬牙,匆匆出了门,命人备车往星月赌坊而去。

    她只知道,从那晚他去了赌坊之后回来就变了。

    星月堵坊的云亦歌艳名远播,吕慕宓就算没见过,也是听过的,她本能地觉得一切问题都出在那女人身上。

    结果到了星月赌坊,吕慕宓找遍了天香一号也没见着那个俏庄家,她正焦急恼怒之时,见一间静室的门打开,云亦歌正送客出来,客人竟然是那个奇怪的北楚公主赫连澜。

    顾清离抬眼见到吕慕宓,也是一怔,心里极为不舒服,冷颜便要从她身边而过,却见她如泼妇一般冲上去,抬手一记耳光朝云亦歌甩去。

    云亦歌身手不弱,瞬间侧身避开,没想到吕慕宓出手十分刁钻,提前自另一侧发了暗器封住她退路,逼得她不得不正面迎敌。

    吕慕宓指尖划过,有蓝紫色暗光闪过,在云亦歌一掌击中她时,指甲也划破了对方颈间肌肤,就看见一道新月形伤口自云亦歌雪白的脖颈间划过,拉出一道浅浅的口子来。

    云亦歌起初不介意,但随即便觉得伤口处发麻,她低头想要察看时,吕慕宓的一轮攻势令她措手不及,只能应敌。

    吕慕宓挨了那一掌,口角沁出血来,看起来伤得更深,却依然步步紧逼,没想到肩上突然多了只手,如铁箍般锁紧了她。

    她一惊回首,就看见漫天掌影过来,一时应付得极为狼狈。

    没想到掌影之中还夹杂着银光闪闪,吕慕宓不慎之余觉得胸前一麻,连退几步,竟然抬不起手来,心中一寒,百思不得其解时,心里突然跳出一只经穴铜人来。

    记忆中隐约响起离月的话:“人身上另有有奇穴一百一十四处,包括经外隐穴四十八处……”

    她豁然明白,自己是被人点了隐穴。

    在她的记忆之中,只有一个人对穴位的了解如此透彻,可是那个人……吕慕宓眼睁睁看着赫连澜利落地放倒自己,与云亦歌一起将她抬入静室,关上门。

    顾清离一进门,迅速地点了云亦歌肩上几处穴道,拿出空心银针。

    云亦歌此时已是半边身子发麻,她自己看不见自己脸色正在变得青紫,却看见胸前刺青周围的肌肤已经开始发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