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刚才这一逼迫,她不自觉便露了底,知道赫连御对她连最后的信任也没有了,索性冷下脸道:“我恢复了又如何?我是个人,不是你手中的牵线傀儡!虽然你令我复生,不意味着我整个人就该属于你了!赫连御,你若觉得我欠你一条命,我可以把命还你,别指望从我身上得到别的!”

    赫连御眼中的潮红并没有减退,脸色却一点点灰下去。

    “赫连御,以前我就算拒绝你,也始终尊重你,你封了我的经络时是怎么说的?我说的是如果萧奕修另结新欢,我就随你回北楚,如果不是,我是不可能随你走的!”

    “可是你答应过我,不会随意行动,一切听我的,结果呢?”赫连御扬了扬眉,笑意讽刺而凄苦,“我刚才是失去理智做了出格的事,所以在你心里我就是龌龊的人?每个人都会有做错的时候,你做错的时候要我无条件容忍你,我想留下你就是龌龊无耻?我要是早这么无耻,在北楚的时候你绝对逃脱不了!”

    顾清离一怔,陡然想起了他们一同在北楚经历的岁月,即使她因前世的杀手生涯被磨砺得心性冷酷,极难对人产生感情,可在他数度舍命相救的时候,不可能完全不为所动。

    “顾清离,我再问你一句,你是不是宁死都不会跟我回北楚?”

    “是!”虽然她回的决绝冷漠,其实在那一霎,心尖颤了一下,竟然有瞬间的犹豫。

    她自然不是想跟赫连御回北楚,可看见他绝望痛楚的眼神,也禁不住心底痉挛。

    看着赫连御一言不发走出去的寥落背影,顾清离忽然觉得此生大概永远都还不清欠他的债了。

    皇家公主嫁出去,三朝回门仪式要隆重许多,不过萧奕墨陪赫连滟入宫,其实只是个形式而已,所以办得如同礼宴,纯粹是因为赫连御将要启程,特此相送。

    皇子们自然是要到齐的,除了成年皇子,未成年的皇子也被同意位列末席作陪,如同接风洗尘宴一样盛大。

    赫连滟除了面纱,盛妆端坐,一身绛紫色绣鸾翟衣,牡丹流云髻,连容颜似乎都有少许的改变。

    原本的赫连滟擅长骑射,喜欢习武,皮肤晒得稍稍有些粗糙,也比寻常北楚女子稍稍黑些,换了灵魂之后,她保留着丞相千金的性情习惯,自然不会再去风吹日晒,皮肤都白腻细致了许多,举止衣饰也都截然不同,喜欢化一些婉媚动人的妆容,还在眉心画了朵鎏金色的莲瓣梅花妆,格外华贵典雅。

    席间有笑语丝弦声,萧奕墨与赫连滟显得郎情妾意,恩爱有加,眉目间脉脉含情。

    赫连御却鲜少言语,自然更没有笑意。

    好在他原本就是这样冷戾淡漠的人,其余人也不以为异,以为他嫁了最心爱的妹妹,多少有几分不愉。

    萧奕瑾却在席间频频向顾清离使眼角,甚至在敬酒之时找机会想多说几句,却得不到她的回应。

    当日皇帝向赫连御提出再度联姻,他断然拒绝赫连澜再嫁东渊,却并没有反对联姻,只说他尚有别的妹妹,待回北楚之后,再行商议人选。

    对此萧奕瑾其实极为不满。

    这话听来是礼仪俱全,完全没有丝毫破绽,可事后他怎么想都觉得像是缓兵之计。

    赫连御身为一国之君,显然非等闲之辈,很清楚自己断然拒绝会有什么后果,他敢亲身护送赫连滟来和亲,就绝不会轻率而为。

    只等他回了北楚,这趟口头承诺的姻缘还能不能作数,完全未可卜知,嫁过来是个什么样的公主,更是难以预测。

    万一他只随便封个女子为公主嫁来东渊,份量自然与赫连澜完全不一样。

    萧奕瑾为了与赫连澜这段联姻,不惜孤注一掷休了董俞枫,哪肯只得到这句淡薄的承诺?

    可从头到尾顾清离都显得心不在焉,对萧奕瑾的暗示似乎毫无所觉,这令他心中满是忧急。

    顾清离是在看赫连滟。

    她唇上鲜艳的梅子色口红总是让人觉得太夺目了些,这其实不合顾清离灵魂的性格。

    顾清离在占据那个身躯的时候不时与本尊的记忆重叠,知道她端庄谨慎,从前性情懦弱而复生后坚毅过人,或许这是她心性的改变吧。

    “澜公主?”

    顾清离被一声唤惊回了神,发现萧奕修端着杯水酒站在自己面前。

    这回吕慕宓倒是没跟着,他只身前来,依然是潇然白衣,神情疏离,该有的笑容一丝不少,眸中的笑意却冷到人心里去。

    顾清离察觉他在对上自己的时候目光变柔,欲语还休。

    她想说句什么,却只轻启了朱唇,便看见金殿外有人进来,只匆匆朝两个皇帝伏地一拜,便自行到萧奕修身边俯耳低语几句。

    萧奕修蓦然回身,沉声低问:“孩子呢?”

    “尚在。

    ”

    顾清离见他胸口微微起伏,虽然脸色依然平静,情绪显然有了些波动,向他回报的人便是大内侍卫中的队长,显然是案情有了变卦。

    “禀父皇,董俞枫在押往大理寺认罪的途中被人劫走了。

    ”

    “怎么回事?”

    萧奕修眉心微敛。

    原来董俞枫被押往大理寺认罪,路途中是坐着马车过去的,并未拿她当刑囚看待,甚至同意了特殊待遇,有乳母抱着她初生的皇孙随行,两驾马车一前一后,所有大内侍卫及王府护卫都随行左右,其实看守还是极森严的。

    没想到半途中董俞枫要求下车去路边店铺买些东西给孩子,经得同意后,进了铺子便没有出来。

    众侍卫去搜查,发现铺子竟然有密道,通往三条街之外的巷口,人早不见了,连店里伙计掌柜也跑得一个不剩。

    皇帝听完问:“你如何能断定她是被人劫走,而不是与人里应外合逃走?”

    “她的孩子还在后面一驾马车内,由乳母抱着。

    母子天性不能隔断,董氏为了这个孩子才肯伏首认罪,断不会扔下孩子逃跑。

    ”

    皇帝沉默了片刻不置可否,目光却看向萧奕瑾。

    萧奕瑾慌忙道:“儿臣毫不知情,若今日能助她逃脱,当初何必大义灭亲?”

    “不必急于撇清,只想问问你是否知道些与她有关的事,或许对于寻找她能有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