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嬷嬷的手本也没有异样,只是左手尾指少了一截。

    当年他初至皇家猎场狩猎,韦嬷嬷照料他与萧奕瑾,那年他八岁,萧奕瑾比他还小一岁,天真烂漫,强拉着他去皇山脚下玩耍,他只得陪伴。

    两个孩子在皇山脚下丛林边追逐,没入丛林深入后便不见了萧奕瑾。

    他出了林子,让韦嬷嬷与他一同寻找,韦嬷嬷一边埋怨他,一边跟在他身后到处寻找。

    他拨开一丛长草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股大力,将他往前推,同时他也感觉到了一脚踏空。

    那时候的萧奕修身手已经极为不凡,在瞬息之间便借力躬身,仿佛要摔进去,却用另一只尚在实地的脚凭空旋过身体,利落地一抓一甩,便听见一声惊呼,韦嬷嬷的身躯越过他头顶,摔进他差点掉进去的陷阱,而他自己借这一抛之力凌空翻了个身,落在不远处。

    就在那一刻,他看见落入坑底的韦嬷嬷竟然手撑坑壁纵身上来,身手敏捷不凡。

    他片刻间做出决断,仰面倒地,趁势自地上捡起一片薄石片发出,割断了对面树上的一根隐蔽的绳索。

    韦嬷嬷抬眼看时,一张网自天而降,网上闪烁着寒光,网眼口竟处处缚着薄薄的刀片。

    她慌乱不堪地再次点地翻跃,因刚从陷阱跃上来,一口气未及换,便避得狼狈了些,最后一滚终究慢了,被落下的网上一把薄刀片切掉了半根手指。

    受伤后的韦嬷嬷惨声痛呼,萧奕修一头灰尘草叶,看起来亦很狼狈地从地上爬起身去扶她,一脸无辜地问:“嬷嬷,这是怎么回事?”

    韦嬷嬷思绪凌乱,无法判断他刚才一瞬做了什么,只当他是习武人的本能,拉自己下了陷阱,然后站立不稳在陷阱边上摔倒,根本未曾想到这个八岁的孩子已有如此心机。

    出了丛林,萧奕瑾果然好端端地站在那里等他们,天真的脸上皆是不解之色。

    回忆不过瞬间,萧奕修的心神已回到现实,冷淡地看了韦嬷嬷的手指一眼,道:“金殿梁柱的角落间,有个四根半手指的手印,大小形似女子,所以……得罪了,母妃。

    ”

    兰贵妃一脸震惊和茫然,似乎完全不明白此事怎么能与一个乳母联系上,她惑然问:“韦嬷嬷一介妇孺,哪能纵上金殿梁柱?”

    萧奕修目光朝她扫过,朝押着韦嬷嬷的侍卫使了个眼色,侍卫突然拔刀朝她刺去。

    韦嬷嬷眼中精光一闪,本能地举掌反托侍卫的手腕,四指的手握成拳朝上一击,侍卫手中腰刀落地,手腕也被她扼得生疼,不由倒吸口凉气。

    尘埃落定时,韦嬷嬷颈中已架了数把精光闪烁的钢刀。

    她不禁苦笑着朝萧奕修道:“五殿下……不,陌王爷,你……你比从前更厉害了啊!”

    兰贵妃眼睁睁看着韦嬷嬷被押下去,尚未从她会武功这件事上回过神来。

    “母妃,我也要告辞了。

    ”

    兰贵妃打了个冷战,有几分惊惶地回过神来:“修儿,你不会以为这件事与母妃有关吧?”

    萧奕修笑得如春风和煦:“这件事在于母妃是否能取信于父皇,而非我。

    ”

    兰贵妃的脸色霎时间变得苍白起来。

    萧奕瑾这个乳母,是她娘家的人千挑万选送入宫的心腹,她从来不曾有疑,这么多年来安在身边信任有加,替她做过不少秘密的事,自然也就得知她的许多秘事。

    可如今韦嬷嬷竟然有如此身手,这完全在她掌控之外,说明这女人的来历可能真的大有问题。

    看萧奕修的举止,非但不意外,且是早知道韦嬷嬷身手不凡的,他……竟然从未提过!

    “修儿……修……”

    兰贵妃疾追了几步,萧奕修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宁秀宫。

    她停在原地,觉得全身恻恻发寒,一时手足冰凉。

    宫中暴室内,分别关押着一群太监宫女,初时一人一间,到后来已经不够,被迫将宫女太监勉强分开,一间斗室都关押了四五人,连坐的地方都快没了,只能数人挤在同一间内,惊恐万状地互相猜测。

    直至韦嬷嬷也被扔进来,众人又惊呼一声,想不通为什么承天殿发生的事,连宁秀宫兰贵妃的亲信都被抓进来。

    不过再看后来关押进来的,有许多也都是各宫的太监宫女,心气也就平了。

    有些小宫女仗着曾经与韦嬷嬷熟识,便向她问话,她却一改平日里笑面佛的慈眉善目,阴冷冷扫对方一眼,惊得人不敢再问。

    就在猜测声此起彼伏时,外面有暴室的守卒进来,开始提人去刑室审讯。

    第一个提审的是个太监,是承天殿那晚值守的,进去后问了几句,虽然害怕,但如实回答之后便被放了。

    第二个提审了之后,问了几句,却没放回去,而是又关押进原来的斗室内。

    如此过了半个时辰,倒有好几个人被提审完,有被放回的,有被继续关押的,仍关押的也不明所以,一头雾水,搞不清自己说错了什么。

    跟着有个承天殿的宫女,被问到当天的情形时,努力思索了许久,答:“奴婢进殿去备置鲜花果盘的时候,看见韦嬷嬷了,她说她在找东西。

    ”

    “找东西?她说过找什么了吗?”

    “之前一晚,皇上宣召了兰贵妃到承天殿侍寝的,韦嬷嬷说她落了块手帕,过来寻一寻。

    ”

    兰贵妃已许久不被召幸,宫女说的这话肯定不会记错。

    萧奕修又问了几句,将她带下去继续看守起来,又开始轮流提审。

    到天色将黑,已有二三十人被提审过,倒是有一半人被释放了,剩余一半人便被人追问,到底进去问了些什么。

    有些答,只是进去问了一下值守当时有没有见着什么异样,这些都是意料之中的;还有些则满脸困惑,言道陌王问的都是些东拉西扯的问题,他们根本不懂什么意思。

    还有些则不管别人怎么问都不答话,只是眼带惊恐闭口不言。

    本来后面未经审讯的渐渐放下心来,一瞧这几个满脸惊恐的,有的似乎还有刑讯的痕迹,又开始担忧起来。

    又一个人被提出去后,许久竟没有回来,这是被审讯最久的一个。

    就在众心忐忑之时,忽听长廊那头传来凄厉的一声惨叫。

    那边离这头隔着长长的走廊,刑讯室又是厚重的石壁铁门,声音想要传来极为不易,可想而知这是有多痛楚才能高呼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