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元湄在宫中住下,赫连御倒也没当回事,只是奇怪这个姑姑自打出嫁后,其实很少回宫探亲,她生母已亡,太皇太后虽然宠爱她,她却不见得有很深的感情,怎么这回一来倒要住下了?

    慈寿宫中,太皇太后正在听去打探的宫女回报,说藏海宫里那个姑娘来历不明,既不知道出身,也不知道名字,只知道皇帝让人叫她“顾小姐”,长相完全不像北楚人,秀美精致得像雕琢似的五官,说起来倒像是东渊人多些。

    那姑娘还曾经施计逃跑过,又被赫连御追回,并加强了看管。

    又说静楠不知从何处被赫连御找到,也住在藏海宫中。

    这点太皇太后倒是听赫连元湄提起过,眉心一皱道:“这人不是死了么?当年隐约听起过,说她忠心殉主,自愿陪葬,怎么能活转过来?”

    赫连元湄脸色苍白,黑眸透着恐惧之意:“是啊,那日我见了也是以为见鬼,再说了,不过一个宫女,即使没死,皇上又将她召回宫来作甚?年纪大了,腿脚看来还不灵便,侍候人都不利落了。

    ”

    太皇太后轻挥下手:“不管她,可能御儿念着她伺候过他生母,想将她留在宫中养老罢了,也不差添这个闲人。

    倒是那姑娘,本以为御儿好容易看中一个人,该为他想想终身之事,可人既然来历不明,便不能做皇后,御儿实在喜欢也只能由他封个婕妤、容华之流。

    ”

    赫连元湄心中自然不满意太皇太后这样的处置结果,却也知道不能操之过急,毕竟师出无名。

    她眼珠一转道:“不急着立后也可以,只是御儿年已二十三,又正式登基,纵观天下,君王哪有到这年龄还后宫空虚的?选后可以慢慢挑,这子嗣之事却等不得了,还是要先挑些个美人给他,充实后宫才是。

    ”

    太皇太后啊了一声,连连点头,觉得大长公主这回总算晓了事,这个提议是半点不能耽搁的,道:“御儿从前死活不肯选秀,再之前又因东阳一战卧床数载,根本无法操办此事,如今倒是真要赶紧了。

    ”

    赫连元湄一笑又道:“这事若是征求他的意见,以他的性子恐怕还是无论如何不允的,况且他初登基,朝中事务也繁忙,不如母后替他操办了好,他向来至孝,必定会听母后的话。

    ”

    太皇太后应声道:“不错,只是哀家上了年纪,精力不够,也有些老眼昏花,看人也不清楚,这事便交由你操办吧,你这皇姑,也算为皇侄分忧了。

    等人选定了,哀家再过一趟目便行。

    ”

    “女儿自然从命。

    ”赫连元湄盈盈一笑,眼珠转动着,心里却有无数念头掠过。

    赫连御自然不知道,自己的后宫已经在“等待被充实”。

    自赫连元辰驾崩,他的嫔妃或发落出宫与其子女团聚,无后者都已迁往慈寿宫一带,后宫也确实空虚了些,诺大的三宫六院,除了上下的宫人,竟然没有一位有名分的嫔妃,也是天下一奇。

    赫连元湄的办事效率当真不低,也不过区区十日,京城附近各地官宦人家的秀女陆续筛选入宫,一长排地经过了初选列在她面前,衣香鬓影间,个个发似堆云,衣似流云,体态窈窕,举止娴雅,看得太皇太后也是眼花缭乱。

    赫连元湄笑吟吟听司礼太监报这些秀女的家世出身,向太皇太后解说,目光却只在其中几人身上逡巡,显然是她甚为满意的。

    太皇太后频频点头。

    她高坐在月台之上,秀女们则远在丹陛之下,如此遥遥相望,哪里能看得清容颜,只皱眉凝目听着赫连元湄解说而已。

    赫连元湄选秀重在两点,一是姿色可人,二是听话顺从,至于家世谈吐才华,一应不重要。

    左右也都是官宦人家的小姐,粗俗不到哪里去,场面上的礼节还是能维持周全的。

    选秀这事她早已熟稔,这些年来她便是用这法子将她夫君牢牢掌控在手的,从不让驸马近身而能得到他全部信任与敬畏的公主,自古以来怕也只有她一人。

    一场选秀下来,秀女们虽然疲惫却个个眼中熠熠生光,毕竟她们是第一批被选入后宫的嫔妃,受封后身份一日千里,未来的皇后人选还极有可能从中诞生,心情如何能不迫切?

    太皇太后看得乏力后,早早退下,赫连元湄将选秀留下的九名秀女安排在待命的储秀阁,命女官教导她们礼仪,很快便送入赫连御所住的晟安宫去。

    这日黄昏之后,赫连御蓦然看见满殿的娇花软玉,听着满耳的莺语燕声,恨不得立即让她们消失在自己面前。

    他大踏步进殿,脸色铁青地瞪着她们:“这是怎么回事?!”

    立即有太监诚惶诚恐上前禀报:“皇上,这是慈寿宫那边送来的人,说是太皇太后的懿旨,由她老人家亲为您挑选的秀女,今日送来让皇上过个目,给她们个封赏,安排一下那个……侍寝的……”

    赫连御眼前一黑,胸中一口气堵着差点没上来。

    因听说是太皇太后的懿旨,他总不能当着众宫人面发作,只冷颜道:“给朕去查清楚,这选秀背后到底是谁在主事!”

    他很清楚太皇太后的为人,她着急让孙儿立后纳妃是真,但她向来不是擅自替人作主的慈和性儿,这时候又是热孝刚脱、国丧未满一年的当儿,其实选秀很不合规矩,必然背后是有人在作祟。

    跟着他在被帝王威仪震慑、羞人答答的众秀女眼前来回走过了一遍,才命她们一一抬起脸来,心下冷笑,立时便知道了这是谁的主意。

    瞧这群秀女选的都是媚态横生、秋波暗送的小模样,明显就不是安份守己的大家闺秀,这种眼光,不是他那个皇姑大长公主的主意,还能是谁?

    赫连元湄的作风一向奇怪,旁的公主招驸马,都将驸马管得死严,甚至有仗着皇家威仪,怂得驸马连通房都不敢有的,唯独他家这个皇姑,最大的爱好便是给自己夫婿纳妾,公主府内侍妾割韭菜般一茬又一茬,但是极少有长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