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奕修接过如意锁摩挲着,忽然道:“二皇兄,有个人,你想不想见一下?”

    “谁?”

    萧奕修轻击双掌,然后拉着顾清离退了出去。

    未几,有人款步走进来,神情略带羞怯和惧意,眼神有几分闪烁。

    萧奕北抬眸看去,身子一震。

    门口立着个身着孔雀蓝宫纱羽衣的女子,门外的日光匀柔地打在她的侧颜,镀上一层淡金色的光芒,愈加显得她清丽出尘,秀美雅致。

    只是她看见萧奕北的那刻,便停了脚步,脸上的怯意更深了。

    “琉心?!”

    琉心听他叫自己,下意识地又退了一步,似乎很害怕他。

    萧奕北止了往前走的脚步,微微苦笑:“我如今与阶下囚也差不多,你何必如此怕我。

    ”

    琉心抿唇不语,只是看着他。

    “你来看我,是想跟我说什么话吗?”

    “奴……奴婢……见过太……二皇子……”

    萧奕北看她紧张羞惧的模样,轻叹了口气:“好了,你走吧。

    ”

    琉心站在那里,努力平息着心底的惧意,一边偷眼打量着萧奕北,似乎从未见过这样的他。

    “二皇子……你……还好吗?”毕竟她当年是皇后身边伺候的,与萧奕北还是十分熟稔的。

    萧奕北灰心地朝她摇摇手,落到如今的地步,即使是当年心心念念要弄到手的琉心,他也已经不放在心里了。

    “你……多保重,其实奴婢当年……也没有恨过你。

    ”

    萧奕北愣了一下。

    “二皇子本来可以做个好好的储君,若不是宫里的这些勾心相诛,皇后娘娘给你的压力如山,你何以会如此放浪,纵情声色?”

    萧奕北死水般的心湖泛起一丝涟漪。

    当年琉心就是如此善解人意,灵慧动人,才让他誓要得到她。

    他只是没想到,那时候为了接近她,半真半假的诉苦,她会一直记在心上。

    “二皇子,你要好好做人啊,奴婢……奴婢得走了。

    ”

    “琉心。

    ”

    萧奕北身影一闪,便到了她跟前,手往她肩上一搭,吓得她一激凌,奋力地想甩开,可哪里挣得开?

    “嘘!”萧奕北食指竖在唇上,另一手按在她肩上,稍稍松了些,轻声道:“进来,我有话跟你说。

    ”

    琉心又惊又惧,迟疑着跟他进了屋。

    “这里有很多影卫,我跟你说话,你不要抬眼看我……”

    “二皇子想……想怎样?”

    萧奕北的手落下去,握住她。

    琉心感觉掌心多了样东西,她不敢看,也不敢抬眼。

    “我不知道是否可以相信你,但你自宫中出来,昔日应该还有许多好姐妹留在宫中,帮我……交给摧雪殿的杜莺姑娘。

    ”

    琉心咬着唇,慢慢退出去。

    锦姝远远站在月桐轩外,恭候着琉心:“琉心姑娘,林侍郎在前院等你。

    ”

    琉心回过神来,点了点头,加快脚步跟她出去。

    林致涵脸上微有浮躁之色,在厅里转来转去。

    萧奕修与顾清离都端坐在那里,各捧着一盏茶。

    实在有点看不下去的时候,顾清离忍不住道:“林侍郎,琉心快到了,你不至于急成这样吧?”

    林致涵叹了口气:“若不是为了说服岳父和内子,哪至于到现在才来迎她。

    ”

    他那尚书岳父不好对付,萧奕修不出面说和的话,这个外室根本无法接回家去。

    琉心进门时,林致涵几乎是三步并两步抢到她跟前,碍着厅内有人,只是激动地握住她的手,相顾无言。

    “等一等。

    ”萧奕修看着琉心的手。

    琉心愕然,顺着他的目光低下头,看着自己攥紧的掌心,下意识往袖里缩了缩。

    “萧奕北给你什么了?”

    “奴婢……”琉心显然不会撒谎,只是迟疑着。

    萧奕修笑了笑:“是让你交给杜莺的?”

    琉心低头不语。

    “没事,你跟林侍郎走吧。

    ”

    林致涵一脸疑惑,还想说什么,琉心却扯了扯他的衣袖,两人只得向萧奕修告辞,相偕离去。

    “你知道他给了琉心什么?”

    萧奕修摇摇头:“到他这地步,其实已经没什么重要了,由得他去吧。

    ”

    顾清离还想说什么,萧奕修已转移了话题:“北楚太子赫连御与公主赫连滟近日将抵京师,这接待之责便着落在我肩上,你得有个心理准备。

    ”

    “啊?”顾清离一时没回过神来,只是觉得赫连御这名字好生熟悉。

    “就是当年我远征北疆时的劲敌,他生平唯一一败便是输给了我。

    因那一战之后,北楚一厥不振,屡次败落,不得不签订议和条约。

    ”

    顾清离这才想起,这赫连御即使在东渊,亦是被人时常提起的战略天才,萧奕修的战神之名,也是因那一战名扬各国。

    “这人哪怕再是战略天才,也不值一提,仅仅因为败给你一次便意颓志消,哪里配称为劲敌?”

    萧奕修摇摇头:“我赢他虽非侥幸,也实属不易,那一战之后,并不是他意志消沉,而是我在战场上重创了他,令他一身功夫几乎尽废,他才无法重回战场。

    尔后北楚国再派出的将领又屡次败给我,才消停了一阵。

    后来我在战场上的旧疾发作,返回京师,没想到……北楚得知我的病况,再犯边境时,萧奕瑾代替我升任御营指挥使,封为镇北将军迎战北疆,立下战功。

    ”

    顾清离这才吃惊地上了心:“原来他是被你伤到几乎致残,那这数年来偃旗息鼓,其实也跟你一样卧病不能征战?”

    萧奕修凝重地点点头。

    “所以他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北楚的前驱信使递来加急快报,说赫连御指定要我迎接待客,你说呢?”

    “那你究竟伤得他有多重?”

    五年前,萧奕修在千军万马中以一杆长枪单挑赫连御,以内力将他震成重伤,经络受损,多处骨骼断折,吐血昏迷不醒。

    听闻回国后,北楚国君张皇榜召天下名医为他治疗,赫连御也是意志惊人,在众多名医都认为他九死一生时,三个月后他依然是顽强地醒了过来。

    当时赫连御全身经络几近全废,纯粹靠医者的手段,并不能完全令他痊愈,他一边养歇外伤的时候,一边自己苦练修行,运气疏通经络,以惊人的意志终于又站了起来。

    历时四年余,他亲自出使东渊,可想而知他绝不会抱着什么善意前来。

    “赫连御是罕见的少年天才,在那一战之前,我和他都是所向无敌,甚至于无数人好奇我们那一战的成败,四海皆有人为此豪赌。

    ”萧奕修轻叹了口气,“我并无必胜把握,甚至于那一场也是惨胜。

    虽然在兵力相当的情况下,我军以绝对性优势压倒北楚,可当时,我也被他重创,才留下旧疾。

    ”

    “你的伤……后来全好了吧?”

    “那些伤虽重,但慢慢将养着,总会好的。

    而有些伤,在内不在表,或许……”他没有再说下去,将手按在心口,眼神渐渐变冷。

    顾清离无声地走近他,将他揽进怀中,轻声道:“不是有我吗,我能治愈你体内的毒,也能治愈你心底的伤。

    ”

    萧奕修缓缓闭目,将脸贴在她胸前,鼻端有她浴后清淡的花香,还有点清苦的药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