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奕北露出一丝嘲讽的笑,皇家的亲情真是比纸还薄,所有的亲人之间除了互相利用便是互相提防,从这个小丫鬟的举动来看,她心里必定在酝酿着什么。

    麻绳割到还剩一点的时候,她停下来,换到另一边继续割。

    萧奕北越发好奇了,这是想让他挣脱,又不让人发现是她做的?

    待她将萧奕北双脚踝的绳索也割掉大半的时候,外头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

    按时间判断,应该是顾清离,她“有孕”之后,步履好像笨重了许多,从前可是轻盈无声的。

    慧巧有几分慌乱地直起身,银刀在她指尖一闪,便收进了袖中,动作麻利。

    随即她端起了药碗,一匙汤药送到了萧奕北唇边。

    他看见这丫鬟的嘴唇在轻微哆嗦,显然也是紧张的。

    他心底无声地笑,很配合地喝下那口药。

    顾清离走进来,见慧巧仍在,似乎怔了一下,然后略有不满地道:“怎么到现在还在吃药?今天这么晚。

    ”

    慧巧不敢回头,依然低垂着脸,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

    顾清离欠身下去替萧奕北搭脉,广袖飘逸的红衣没有束腰,很好地遮住了她隆起的腹部。

    萧奕北的目光落下,盯着她的腹部,很好奇那里面到底是什么。

    他可不相信她是真的怀孕了,人都不是真的顾清潇,这肚子能是真的吗?

    慧巧在送银匙的时候,蓦然用了点力,在他口中绞了一圈,粗暴的动作令他有点生疼,丝地吸了口气。

    萧奕北如期地直起身子,暴戾地瞪着慧巧。

    慧巧仿佛受了惊吓,下意识地举袖掩面,像是恐惧的样子,袖摆拂到了药碗,剩下的药全泼洒在萧奕北身上。

    大约是药还有几分烫,激怒了萧奕北,他喉间逸出一声低吼,眼神骤然可怕起来,整个身体朝前俯冲,力量大得将逍遥椅都带离了地面。

    慧巧一边尖叫一边踉跄后退,连手里的碗和银匙都摔落在地。

    银匙和瓷碗碎裂的声音尖锐而响亮,极大地刺激了萧奕北的“病况”,他如期地挣扎暴动起来,口中发出的嚎声像受伤的兽类,麻绳受不了他这样挣扎的力量,纷纷绷断。

    顾清离也惊吓地起身,本能地叫:“锦姝,锦姝你干什么?来人哪!二皇子要……”

    她拔高的嗓音对萧奕北显然也是很大的刺激,初得自由,他挥手朝顾清离推过去,看见她不闪不避地被他推得跌落在地,捂着小腹发出痛呼。

    萧奕北虽然神情疯狂,举止充满戾气,心底却明镜似地,冷笑着看向跌倒在地的顾清离。

    果然,她绯红的衣裙下漫延出暗红色的血迹来,伴随着她的呼痛和呻吟声,血迹的漫延越来越广。

    慧巧匆匆从袖底瞥了一眼,颤抖着叫了声:“奴婢去叫人!”然后就掩面冲出去。

    “快来人,进去帮顾侧妃,二皇子挣脱了……”慧巧的声音微微嘶哑,但这时候谁也不去留意她的声音究竟是不是真的锦姝了。

    趁着一片混乱,她溶入了夜色,在花木间穿梭着混出了风澈轩。

    萧奕北俯身作出攻击的姿态,抓住了顾清离,却用低微得只有她才能听见的声音道:“原来如此,真的顾清潇是不是死了?”

    顾清离还来得及在侍卫们冲进来时微仰脸,冲着他笑了笑:“与你无关。

    ”

    她脸上蒙着纱,没有人看见她脸上的笑意,只有萧奕北看见她弯如新月的眼中透着狡黠与清冷,他蓦然想起在御河里,那条画舫上,那双动人的眼。

    自然,这场混乱之后,尊贵的二皇子被侍卫们顺利地抓起来,按在逍遥椅上,再次捆绑起来。

    锦姝混在侍卫群中冲进来时,继续很好地扮演着“无辜”的神态,又哭又叫,否认着她的错。

    随风则很镇定地遣雨樱去王府外请稳婆和大夫,另遣人去雨沐轩通知王爷。

    一片混乱之后,顾侧妃很不幸地“小产”了,原因是在诊治过程中,受到失心疯的二皇子攻击……

    整个风澈轩乱成一团,包括整个王府都不得安宁。

    雨沐轩内,周真在萧奕修听闻“侧妃流产”的噩耗,匆匆离去后,陡然睁开双眸,眼神清明又镇定地从床上坐起来,冷漠地瞥了漆黑的门口一眼。

    门仍半掩,秋风萧瑟地从外面吹进来,将书案上那只紫铜香炉上的青烟吹得袅袅散开,淡香四溢。

    周真唇边泛起一丝疑似笑意的神情,黑发披散,只穿着白绫中衣,一步步走近香炉,仿佛夜色中的艳鬼。

    她抬起素手,揭开香炉,深深吸了一口,然后敛起了秀眉,喃喃道:“神医谷,销魂香……他到底是真病得不行,还是……”

    一院之隔,吴媺媺也在惊魂中醒来。

    已经有几日没见院中有异象了,吴媺媺的心逐渐定了下来,几乎要将第一夜在这里的经历当作一场噩梦忘记了。

    但是今夜,尖利的爪声又在窗外响起,甚至还有呻吟的女声,几乎近在耳边。

    吴媺媺满头大汗地睁眼,恐惧地瞪着窗外,厉声叫:“明珠,明珠!”

    黑暗中,有窈窕的身影向她走来,白衣黑发,在月光下看得分明,唯有面目模糊不清,背着光,只看见一点轮廓。

    “明珠!”她欠起身,慌乱地去握明珠的手,如捞到了救生的稻草,一直哆嗦。

    但是那双手冰冷得不似生人,还带着几分没有温度的生硬,尖利的指甲缓缓刮过她掌心。

    明珠只是个丫鬟,她要洗衣做粗活,从不留这么长的指甲。

    “你……你是谁?”吴媺媺本能地感觉到了不对劲。

    面前的身影缓缓俯下身,朝吴媺媺咧开嘴微笑,软滑的白罗从她肩上滑下去。

    借着月光,吴媺媺看见她的肩上有一朵玫瑰刺青,生动鲜活,仿佛在月色下徐徐绽放。

    锦姝的话似乎响在了耳边:“秦夫人么,是王爷从前的妾侍,长得又美又俏,还喜欢在身上刺青,刺一朵又野性又带刺的玫瑰。

    ”

    “……她呀,她亲手勒死了辛侧妃之后,为了掩盖罪证,在身上纹了一朵玫瑰……”

    吴媺媺发出一声天崩地裂的惨叫,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