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离居高临下看着她们,冷漠地道:“在这里过得还好吗?”

    “顾侧妃,我……我知道错了,求你高抬贵手……”雯儿先扔下锨,不顾堤坝上泥泞污脏,跪在她面前痛哭流涕。

    她们出身虽然不高贵,但过的也都是锦衣玉食的日子,每日学学琴棋书画,如何讨男人欢心,如何让自己更美艳动人……哪里吃过这样的苦?

    顾清离倒是笑了:“怎么,委屈呀?其实在这儿筑堤挺好的,造福后人,还有吃有住,最重要是干净……你别以为你跪在泥泞里有多肮脏,比起你们那锦绣楼,这里可是干净多了,本侧妃觉得这河水泥土的气息,比你们身上的脂粉味香多了!”

    旁边有灾民听见,便笑出声来。

    他们近来对这个主建水利的顾侧妃已经很熟悉了,除了恭敬和感激,还有仰慕之意。

    “好好做吧,看在你们也没犯什么大事的份上,等渡云河堤完工,本侧妃就给你们自由。

    ”顾清离轻撇口角冷笑,不过是点重活而已,难不死她们。

    雯儿苍白着脸,忽然向着她的背影追过去。

    “顾……顾侧妃,有件事……想跟你说。

    ”

    顾清离回过身,侧脸看她。

    雯儿轻咬下唇,然后抬眼道:“咱们都被发配到这里,为何凌馨宁可以除外?”

    顾清离目光在她身上溜了一圈,眼神很冷:“你想知道些什么?”

    “我知道不是因为王爷对她另眼相看,而是因为她身份与我们不同。

    没错,她不是锦绣楼的,尤会长跟我们说她是吏部尚书凌远章家的千金小姐,可是我们与她相处过一阵,总觉得她很神秘,她不像一个简单的富家千金。

    ”

    “哦?”顾清离挑了挑眉,这个雯儿倒是挺精细的,可惜这线索没什么价值,雯儿疑心的她也疑心过。

    雯儿的声音忽然放低了:“她常与邓老板的爱妾私下相见,似乎是关系很好的朋友,可是那个方雅竹之前是个戏班子的伶人,一个尚书千金为什么会与一个戏子交往?而且她的口音不带京腔,我总觉得……她的来历有些不明。

    ”

    顾清离轻锁秀眉,点了点头。

    “尤会长有次酒后跟我说了点,说凌馨宁其实是凌尚书在外头的私生女……后来才认祖归宗的,因此她不是养在尚书府的。

    ”

    “可是她看来确实有良好的教养,举手投足,不像小门小户的人家。

    ”

    “方雅竹也不像,她看起来也大家闺秀似的,毫无伶人的风尘气息,而且色艺双绝,琴棋书画精通,否则邓老板也不会那么宠爱她。

    ”

    “嗯?”顾清离开始设想,倘若有个地方,专门训练这些如花少女,教她们武功、才艺,让她们看起来气质高雅出众,样样都十分出色,那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

    雯儿打破了她的沉思:“其实方雅竹身上也有许多奇怪之处,例如她那莫名其妙的病。

    ”

    “你知道的倒挺多。

    ”

    “锦绣楼鱼龙混杂呀,赤越就这么大,无论是富商还是官宦,那都是他们常去的地方。

    尤会长还爱将商贾的集会地定在那里,咱们有时候陪唱喝酒,什么都能听到。

    ”

    顾清离没有说话,有件事她一直未曾说,方雅竹其实不是怪病,而是中毒。

    她一来不想多管别人的家事,二来在她出入的那些日子,邓盛川的妻妾她都见过,正妻是低眉顺眼的本份女子,小妾是他未娶时的通房丫鬟,一直把他当主子似地伺候着,怎么看都不是个恶毒的人。

    邓盛川不好女色,却独独纳了这个妾,可见方雅竹确实很吸引人。

    在病中,顾清离都见识过她的美色,憔悴之中透着几分神秘优雅,如果雯儿不说,她不会把方雅竹的出身往伶人方面想,会以为至少是个小家碧玉。

    “顾侧妃,你要小心凌馨宁呀。

    ”

    顾清离回过神来,看着雯儿讨好的眼神,漠然点了点头,想了想道:“好了,从明日起,你就可以回锦绣楼了,今天的话,我不希望任何人得知。

    ”

    “是,是。

    ”雯儿连连点头,一脸欣喜。

    顾清离想了想:“慢着,让她们也跟你一块走吧。

    ”否则只释放雯儿一个人,惹人生疑。

    反正堤上其实不少她们几个,三个捆一起都抵不了一个壮劳力。

    “以后有什么事,直接跟本侧妃说。

    ”

    “是。

    ”

    “还是本侧妃去找你,别让朱维安疑心。

    ”

    雯儿立即点头。

    顾清离深吸了口气,从堤上往下去,看见程遨不知何时身上溅了大团泥浆,十分狼狈,但仍在指挥督工。

    “程郎中,这身装扮真是玉树临风,引人注目啊。

    ”

    程遨本来也算是翩翩公子,俊雅斯文,现在就跟一灾民差不多,还要被她取笑,嘟着嘴抹了把脸:“刚才下去看滚水坝修建后的成果,一落水就成这副模样了。

    还好被人捞起来得早,不然也挂了。

    ”

    他手上也满是泥浆,这一抹连脸上都遭殃不浅,脸上一团斑驳。

    顾清离纵声一笑:“你不会水性么?”

    “我真不会。

    ”程遨苦着脸,“我家乡在陇州,水源稀少,那里时常旱灾,哪里有多少江河可以学水性。

    ”

    “哦,陇州似乎正在大旱。

    ”同一个国家两处地域,一处干旱而颗粒无收,一处却水涝成患,生于这个年代,天灾真是不可克服之患。

    顾清离轻叹一声。

    “是呀是呀,听闻皇上派遣辰王爷去赈灾,就在咱们出发后没多久,辰王爷怕也去了那里……”

    顾清离敛了下眉,她居然不知道。

    “我也是昨日才知,是京城传来的消息,王爷无意跟我提起的……”程遨突然想起陌王与她还在冷战,下意识捂住了嘴。

    顾清离笑一下:“你不必如此紧张。

    ”

    “顾侧妃与王爷……其实还是该好好聊聊,别让外人有可趁之机。

    ”

    顾清离看他一眼,真是滥好人,一脸君子模样,从不疑心他人有诈。

    她倒是觉得这样耿直单纯的个性很招人喜欢,这个程遨除了太年轻、处事没有经验之外,别的确实都挺不错,也毫无富家公子的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