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竹仅从眉心也看出她的不悦来了,脸上微红,忙道:“妾身可不是为外头的女人说情,只是感激侧妃相救之恩,随意说几句,妾身是觉得宽容得体更易得到夫君敬重。
”
顾清离微微一笑:“不好意思,本侧妃恰巧是个非常不宽容、非常不得体的人。
”
施完针,她神情冷淡地将银针全都收回,然后忽然似无意地问了句:“你也是锦绣楼里赎出来的吧?”
雅竹脸色一僵,竟然答不出话来。
顾清离便明白了,晒然一笑,飘然出去。
她觉得该小心的应该是邓盛川自己了。
再次回到州衙住处时,顾清离见到她住的小院里平白多了几名窈窕清丽的女子,均是轻罗薄裳,曳地留仙裙,看来飘飘若仙,完全不像是出身青楼的女子。
当然杜莺也不像,并不一定雅妓脸上就烙着轻浮二字。
顾清离觉得好笑,看着那群女子围着萧奕修,莺声燕语的,他脸上始终带着淡而疏离的笑容,偶尔跟她们说几句,并不冷场,也不热情。
“王爷。
”
顾清离一开口,那些女子立即发现了她,也许得过尤晨光的吩咐,均齐刷刷向她下跪行礼:“妾身见过顾侧妃。
”
“这几位姑娘……王爷打算都带回京去?”
萧奕修笑而不答,只道:“在这里无人伺候,多几个知情解意的,倒也好。
”
敢情还挺乐在其中!顾清离明知他瞧不上这些女子,飞醋还是酸酸地往上冒,轻咬下唇看着他笑:“咱们家王爷,人长得俊俏,性子也风流,在王府时便喜欢一个接一个往回纳,想不到出来治水赈灾,也能招来一堆桃花劫。
”
“人不风流枉少年,何况王爷如此人才。
”说话的女子一身玫瑰洒花长裙,艳丽逼人,一双秋波含着隐隐的挑衅之意。
虽然在这群庸脂俗粉之间,依然显得气质华贵,完全不像是寻常雅妓。
顾清离目光扫过,见那女子抬手扶在萧奕修肩上,下颌轻搁在自己手背上,笑容张扬得堪比顾清若,莫名令她生厌。
顾清若怎么说也是相府嫡长女,又名动京师,虽然盛气凌人,自然也有傲慢的资格。
可这个女子,最多不过是尤晨光送来的雅妓,也能摆出如此姿态?
顾清离隐隐觉得这女子有些不对劲,沉着心安然地报以一笑:“所以,你看到王爷就动心了?”
那女子一脸巧笑嫣然:“是啊,天下女子,哪有不喜欢才子英雄的。
”
“那咱们王爷是才子还是英雄啊?”
“都是。
”那女子悠然一笑,“王爷是名闻东渊的战神,我从孩提时代起就对他仰慕不已。
而且他文武全才,风流倜傥,真是令人……”
顾清离看她羞涩地低下头去,陡然一阵恶寒,但对上萧奕修温润含笑的眼,似有深意,她忍下不适,笑道:“没看出一个长在赤越、出身锦绣楼的女子竟然还知道东渊的战神,你可真是见识广博。
”
那女子脸上微一僵,随即又笑:“那是因为王爷名闻天下,谁人不知?”
顾清离点点头,不再理她,给那些女子安排了住处,反正刺史家这院子够大,一排边厢房,足够居住。
只是这些莺莺燕燕聚在一起,很快便不将顾清离这个侧妃放在眼里了。
顾清离忙于算计堤坝修筑、疏通水道,还要思考如何才能引水分流,这些事都只能与程遨商议。
程遨虽然没有经验,但好歹懂些水利知识和绘图计算,听她的许多建议,都感到新鲜而惊讶,甚至不可思议。
他们划着轻舟到渡云河下,顾清离看着君娥山巍峨高耸的峭拔,不禁轻叹口气。
“怎么了?”
顾清离指着远方:“现在淤水堵积,等它自然干涸不知几时,而夏季暴雨连绵,谁知哪日又来一场七日七夜的?要想修堤,自然要先让这里漫如汪洋的水先泄下去,可你知道要怎么办吗?”
程遨下意识地点头,然后又摇头。
他自然知道要让这水先泄下去,现在金钱、预算和方案都有个雏形了,甚至于赈灾一事,顾清离连人手方面都基本解决了。
可筑堤总不能让民工淌着河水下去修建?现在这水位虽然比暴雨连绵时下降了不少,许多没顶的房屋都露出了一半,可高处依然是能没顶的。
“阻挡河水去势的就是君娥山,我们要破山取道,先分流开凿。
”
程遨苦笑起来,高山险峻,即使选择最低凹处开凿,这浩大的工程也不可想像。
如果是这么容易,何至于现在奔流的河水还滔滔汇聚,没有去路。
“开山!”
程遨吃了一惊,瞪着顾清离。
一直以来,顾侧妃给他的印象都是神秘莫测,连容貌也见不到,可他深知她就是京城闻名的鬼医离月。
只是一个医术高超的女子和水利扯不上关系吧?
等程遨真的带领了人手在山下聚集时,他才明白顾清离用什么方法来开山。
这些临时编组成的民工队都是灾民组织而成,在顾清离指挥下,他们搭建了火灶,放进柴火开始燃着,以瓦片引导火焰冲击在山岩壁上,远望去好似一条火龙直冲山凹。
好在靠山,柴薪就地取才,火龙越燃越旺,直到听见岩石开始劈啪有声,发出震耳欲聋的爆裂声,程遨吓得一激灵,感觉要山崩地裂的架势,不由自主后退。
顾清离一边疏散靠近的人群,一边指挥他们将预先取好的水浇上滚沸发红的岩石。
冷热骤遇,岩石迅速收缩开始暴出裂缝。
程遨与参与的灾民们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奇景,山壁上开始龟裂出各色纹路并迅速扩大,甚至有些岩石就在他们面前纷纷裂开。
“顾侧妃,你好厉害啊!”程遨脱口而出的赞叹,他已经从开始的将信将疑变成彻底的臣服了。
初时他根本不相信一个女流之辈,可萧奕修既然让她全权处理水利工程,他也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关键是他自知不行,才被迫听命于人。
跟着几天,岩石有先有后地裂开,民工便拿着錾子和铲子开始凿山,很快便将高涨的渡云水引流到凿开的山道。
七天后,水位下降,受灾最严重处也开始露出泥泞的黑色土面来。
灾民们简直兴奋得不能自已,都开始欢呼起来,仿佛流离失所的他们已经找到归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