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会自日落将暮之时起,至月上中天止,开始与结束时都会燃放大量烟花以示隆重。
放烟花前总是在河岸边辟开空地,以防伤人,因此周围是以竹篱圈起来,且有京畿护卫队疏散了看热闹的人群并防守在外围的,此刻中央空地上正有几名京畿护卫扭着一名身着礼部服饰的男子,强摁在地。
护卫圈外匆匆踏入一道修长峭拔的身影,身着银盔铁甲,脸容英挺,线条硬朗,双眉飞扬,紧抿的薄唇显出一丝武将的刚毅。
“陆指挥使。
”
京畿营副指挥使陆凌晖抬眼见是陌王,震愕之色一闪而过,随即施礼参见,疑惑地问:“莫非焰火落下的画舫竟是陌王爷的?”
萧奕修淡淡点头,看向被摁在地上的男子:“是你负责的安全维护,还是由你来审吧。
”
“王爷画舫上无大碍吧?”
“有几人受了伤,是轻伤。
”
顾清离轻哼一声,没有说话。
她能察觉到异样,其实还该多亏萧奕墨叫了那么一声,后来回想时,总觉得他似乎是在提醒她什么。
倒也奇怪,萧奕墨何时好意地关心起她来?她心中忽然一凛,如果萧奕墨真的是提醒她,那便证明他至少提前知道些什么,莫非这事跟他脱不了干系?
那边陆凌晖厉声查问,那人充满恐惧,一再声明自己是慌乱中将焰火摆错方向,才会导致那样的意外。
陆凌晖冷笑一声:“既然你愿意一力承担,那么不管有意还是无意,所有的罪责都将由你领了。
”
他转头向萧奕修请示:“王爷,损失的是您的画舫,此人的处置该由您来决断,不知您意下如何?”
顾清离道:“画舫本身的损失事小,可伤及的不却止是婢女侍卫。
”
她指着那人冷笑,“流觞到了画舫上时,原本应是兰陵御酒,却变成了雄黄酒;而酒杯里,被人抹上了一层硝石;雄黄酒加硝石,加上那场从天而降的密集流焰,要引发的是爆炸!如果不是我闻到雄黄和硝石的味道,提前扔进河中,那场爆炸能炸掉半艘画舫,你们最终的目的,是要对王爷下手!”
陆凌晖不知画舫上爆炸的事,闻言震惊之色更甚,目光投向萧奕修。
萧奕修虽然听见爆炸声和气浪掀起波涛的巨响,却也不清楚究里,听顾清离这么一说才明白。
“而且,他燃放的绝不是普通的烟火,否则哪有那么密集的流焰?我闻到空气中有浓烈的硫磺味,那烟火中加了大量的硫磺,即便只是落在人身上也会引起中毒。
”
那人脸色惨白,突然下颏一咬。
顾清离指间银光闪动,那人瞬间身中数针,下颏僵在那里,整个身体也不能动弹。
陆凌晖离得近,飞身而上,捏住他下颏,滚落一枚细小的朱红色丹药。
他冷笑:“想自尽?没那么容易!拖下去,审到他招为止!”
“不必这么麻烦。
”顾清离上前几步,素手轻抬,在他身上拍了几下,他中的那几枚银针奇迹般没入肌肤,顿时不见踪影,被封的穴道却解开了。
他刚诧异顾清离为何放过他,忽然之间周身便生出极大的痛楚来,一会儿如烈火煅烧,身置熔炉,一会儿如千刀万剐,片片凌迟,一会儿奇痒难耐,万针入肌。
不过瞬息功夫,他就如同经受了人世间各种酷刑,躺倒在地,翻滚嘶嚎,痛苦得不成人形。
陆凌晖震惊的目光投向这个初次见面的陌王妃。
为了不令人对他与陌王的关系有疑,他从来都是与萧奕修暗线联系,当然也从不会上王府拜访,因此对这个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王妃陌生之极,没想到她竟是如此厉害的角色,出手便能令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银针入体,顺经络逆流,最终将汇聚入心。
本王妃知道你是死士,做这事时已抱必死之念,可你若能熬过这三昧真火般的酷刑,才叫真正的硬汉。
”顾清离唇边勾起一弧冷诮的笑意,从容地退开几步,仿佛只是在看一场戏。
“我……我招……”那人涕泪交流,唇边已被咬出血来,两眼几乎要突出眼眶,面颊上划下两道细细的血线。
顾清离探指在他身上点了几处穴道,暂时缓解了他的痛楚,冷眼看他。
“是个……很年轻的姑娘,她……她花重金聘我……还给了我一个很特殊的焰火……”
“姑娘?长什么样?”顾清离很是意外,难道不是萧奕墨?
“一张很清甜的圆脸,弯弯的眉眼,笑起来很俏……大约十五六岁,这么高。
”他比划了一下,迟疑道:“她颈中有个八宝璎珞项圈,中间镶着这么大一块和阗玉。
”
萧奕修与顾清离对视,不约而同低呼:“洛云!”
顾清离定了定神,对那人继续盘问:“你是什么人,她又是如何聘到你的?”
像这种死士,绝非一两天训练出来,洛云仅以重金收买,是不可能让一个寻常人甘于做死士的。
那人眼中闪过恐惧之色:“我是不会说的,你若好心,不如赐我一死。
”
顾清离一敛眉,正要催动他银针,陆凌晖却突然拔剑一挥,血光四溅,那人身首异处。
“你干什么?”顾清离凌厉的目光掠过陆凌晖。
萧奕修却缓步上前揽住顾清离,朝她微一摇头。
她会意地跟着他往画舫走,直到远离了京畿营守卫,他才低声道:“不要在那人身上浪费时间了,他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剩下的无论你怎么逼供也问不出来。
在整个东渊,只有一个杀手组织有这样严密周到的规矩——天机。
”
“你知道这个组织是怎样的?”
“没有人清楚,这是一股神秘的力量,究竟有多少人、究竟他们在何处,谁都不清楚。
唯一知道的是,他们并不是金钱可以买动的,只服从于萧氏皇族。
”
“皇家的力量?”顾清离倒吸一口气,“难道,皇上……”
萧奕修摇摇头,淡然道:“你认为皇帝要杀人,还需要动用这种方法?只要知晓他们的联络方式,以萧氏皇族的身份去联络他们并许以重金,就能差得动他们。
因此,洛云是绝对没有这个能耐的。
”
“是萧奕墨。
”顾清离肯定地道。
她将之前的事又说了一遍,尤其是萧奕墨奇怪的举动,她想起来依然费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