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挥手,想让他回头,但他不知是会错意还是没看见,反倒游得快了。

    毕竟不过数丈距离,很快两人便相遇,萧奕修不由分说地将手臂穿入她腋下。

    顾清离吐了一口水,道:“我会水性,你不必跳下来的。

    ”

    他却连看都不看她一眼,语气与往日一般清冷:“你是本王的王妃,要是连自己的女人都护不住,还算什么男人?”

    顾清离瞬间就不会动了,连原本划着水的手臂也停滞下来。

    谁是他的女人了?!她一时不知如何回他,又想反唇相讥,又隐隐觉得莫名地心慌,心跳得更厉害了,甚至有窒息的感觉,难不成是刚才潜水过久,呛了两口水进肺?

    她一停下,他架着她往前游的速度明显缓慢下来,显然格外吃力。

    毕竟他的体力早已不支,再不比当年。

    可他毫无放弃的意思,薄唇抿成一线,隐隐泛紫,那是因寒冷的春水刺激所致。

    顾清离放弃了划水,顺从地任由他的手臂环抱着自己,托着自己的下颌,目光始终都落在他苍白如大理石的脸上。

    原来,在他怀里居然会有种很安全的感觉,哪怕他再如何孱弱,也都不会弃她于不顾。

    萧奕彦与太监们七手八脚将他俩拉起来,萧奕修似乎连脚步都站不稳了。

    顾清离上前一把扶住他,却被他轻轻推开。

    他深吸了口气,轻声道:“本王自己可以走。

    ”

    看他天塌下来都要强撑着的模样,顾清离眼底的酸涩之意又涌上来,莫名地就觉得心口抽疼起来。

    她轻轻环着他的腰,用从来没有过的温柔语调,轻得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道:“可是我走不动了,王爷不能和我互相搀扶着吗?”

    他没看她,手臂却下意识地落到她肩上。

    两人湿漉漉的这模样也着实有失体统,只能沿途走着小径,生怕被人看见。

    南馨本想去扶顾清离,却被她推开了,她一手揽着萧奕修的腰,一手握着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慢慢向前走着。

    他的手比往日更冰凉入骨,但她却握紧了不松。

    他的腰在男人里显得细了些,大概也是因长年毒性入骨,侵蚀身体,才偏瘦了些。

    顾清离揽着他,心里有些恍惚,似乎她从来没有这样……贴近过他。

    谁知他们越是想避开宫中的人,越是要遇上不想遇上的人。

    狭窄的碎石径上迎面走来个锦袍玉带的男子,后面跟着两名太监,见了他们顿时停下脚步来。

    便听见燕王萧奕瑾惊讶又满怀恶意的声音:“哟,这不是五皇兄么?这个……啧啧,不是五皇嫂么……我说这春寒彻骨的时节,你俩莫不是跳进御河里洗了个鸳鸯浴,弄成这狼狈模样?”

    后面两名太监听了这话,想笑又不敢笑,都在拼命捂嘴忍着。

    萧奕彦反驳道:“六皇兄自己畏寒体弱就罢了,别把所有人都当成跟你一般。

    ”

    萧奕瑾脸色一沉:“七皇弟说话越发犀利了啊,谁教你这样长幼不分的?”

    萧奕彦刚想再说话,却见萧奕修抬手摆了一下,似是在阻止他与萧奕瑾口角,他便吸了口气,忍而不发。

    萧奕瑾嗤一声冷笑:“咱们让开点吧,瞧五皇兄急着要回轩寿宫的模样,是看不下五皇嫂这湿透的一身吧?啧啧春衫单薄,曲线毕露,是个男人都忍不住要多看几眼啊,我说五皇兄你下次要洗鸳鸯浴得挑个衣衫厚的时节……”

    顾清离没想到萧奕瑾身为皇子,居然说得出如此刻毒轻薄的话来,她怒气陡然上升,冷眸轻闪,寒光射向他,便要开口。

    萧奕修疏冷清淡的声音却不轻不重地响起:“六皇弟,这便是你所谓的长幼有序?原在斥七皇弟的时候,应该加句: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

    萧奕瑾愣了一下,在记忆中,这个皇兄任何时候都不会轻易与人作口舌之争,只会用手段令人征服,可自从中毒之后,那般病弱支离,从前的手段武力也都离他而去,他不该早变成废人了么?

    只听萧奕修又淡泊地道:“所谓长嫂如母,六皇弟直视之时无论她是何模样,都当以敬母之礼相待,莫非你自幼的孔孟之道都已还诸太傅,还是说母妃未曾教导过你?”

    萧奕瑾竟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他从来不知这个从前温润如玉、后来冷淡寡言的五皇兄犀利起来竟令人难以反驳。

    随即萧奕修放开顾清离,脱下自己的外衫披在她身上,

    他的衣衫当然也从里至外都湿透了,并没有任何御寒作用,但这看来毫无必要的多此一举,却令顾清离心里颤了一下。

    他的衣衫自然要宽大些,他为自己披上,只是想挡住萧奕瑾不怀好意的目光而已。

    可是他本来就虚弱畏寒的身体……

    顾清离扶着萧奕修匆匆从萧奕瑾身边走过去,经过的时候抛下一句又轻又冷的低语:“燕王爷还是好好想想暴室里那八个人吧,倒有闲心在这里管闲事。

    ”

    她抬起头,完全不看萧奕瑾那张锅底一般黑的脸,越走越远。

    进了西偏殿,萧奕彦匆匆吩咐人打热水、熬姜汤,伺候他们沐浴更衣,然后叹气:“这都是什么事啊,太子想干什么?”

    顾清离却跟进盥洗室,看见萧奕修独自在里面解着衣带,刚才人前强自镇定,现在却连手都在颤抖,半天也没解开。

    “你这是逞什么强?为什么将人都摒退了?”她快步上去帮他解衣。

    萧奕修却退了一步,冷颜道:“出去!”

    “我知道你有洁癖,都什么时候了就不能忍一忍?你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吗?”顾清离毫不客气地三下五除二替他解开衣衫,推他一把:“进去。

    ”

    萧奕修盯着她的眼神都快抽搐了,只能从齿缝里低低挤出一句:“你是不想要这个月的解药了吧?”

    哦对,倒忘了他给自己下毒的事了,顾清离看着他,往日的疏离冷漠突然就变成了傲娇掩饰。

    他是任何时候都不会让自己倒下的那种人吧,哪怕是骨子里虚弱到不堪一击,在人前从来不肯流露半点弱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