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诸皇子及女眷都要轮流抬起鞋,太子虽然无正妃,但也纳了几名侧妃,今日环绕在他身边,花团锦簇的,都逃不了被查验一番的命运。

    顾清离镇定自若地端坐着,直至轮到她时,萧奕修微欠身,稍稍提起她的裙裾,一脸体贴入微的模样。

    她便轻盈地抬了一下双足,看着自己穿的鹅黄色蕙兰绣鞋,想起早上萧奕修那盆水翻得真是及时。

    眼看着满殿的女眷都查完了,连皇子们都象征性地抬起脚应付了一下检查,依然没有一个可疑的。

    “所有人都彻查过了,怎么还是毫无线索?”兰贵妃蹙起柳眉,轻叹一声,满眼忧色。

    凌贵妃冷笑:“药丞辛茂文本就是皇后娘娘母族的人,皇后您这一招啊,谁知道是唱的哪出戏呢?”

    满殿寂静,其余嫔妃皆大气都不敢出,悄瞄着这两个后宫最宣赫的女人,一个是位至极尊的皇后,一个是宠冠六宫、家族势力庞大的凌贵妃,谁也不敢轻易站位支持任何一人。

    皇后静静地看了凌贵妃一眼,雍容自如地笑笑:“查不到只能证明行事之人谨慎,并不能说明此事空穴来风。

    今日还有谁未至?”

    “回皇后娘娘,还有魏容华,她有身孕,害喜得厉害,蒙皇后娘娘特准不必来请安;另一位是傅婕妤,娘娘知道的,她所生的九皇子长年抱病……”

    “嗯,为示公允,去她们宫里也彻查一番。

    ”

    这边查得热闹的时候,一双湿透的绣鞋静静躺在花圃边上,显眼又刺目。

    一双云丝软底如意绣鞋停在边上,弯下腰将它捡了起来,脸上的惊讶之色渐渐淡去,从疑惑变为欣喜。

    没等去彻查的人回头,便有个太监匆匆进殿来,在皇后跟前低语了几句,便见她一脸雍容高雅的神色有了些变化,环顾四周,轻声道:“兰贵妃、凌贵妃,众皇子留下,其余人散去吧。

    ”

    众嫔妃莫名其妙,听皇后吩咐自然不敢不散,瞬间就只剩下两名贵妃和五名皇子及侧妃们。

    “走。

    ”皇后率先起身,谁也不知道她葫芦里卖什么药,都纳闷地跟在她身后往外走。

    “故弄什么玄虚,本宫不奉陪了!”凌贵妃不耐烦地就想离去。

    皇后当先走着,故作未曾听见,并不理她。

    萧奕墨落后几步,轻扯了一下凌贵妃的衣袖,朝她使了个眼色,她便安静下来,狐疑地与儿子对视一眼,从他眼中品出些什么来。

    “母妃,跟去看看,以防这事落到咱们头上。

    ”萧奕墨的声音极低。

    凌贵妃刚冷笑一声,想说谁敢嫁祸于她,随即看见太子一脸不满地看过来,心想这事果然有点不对,皇后不会无缘无故来这出戏,一定是要抓住个窃贼不可,只看谁倒霉了。

    谁知并不如他们所料,皇后竟然是往兰贵妃所住的宁秀宫而去。

    萧奕修本来在前走着,手心忽然一暖,一只温软若无骨的小手牵住了他,似乎在阻止他走得太快,便下意识慢下了脚步。

    他知道是谁的手,只是从未想过她会主动来牵着自己。

    那只手如此纤巧修长,暖意从指掌间渗透出来,令他长年冰凉的手渐渐生温。

    “你说,这是怎么回事?”落到最后,顾清离才低低问他。

    “不清楚。

    ”他答得淡漠又从容,仿佛只是个局外人。

    “我不信。

    ”

    得不到萧奕修的回答,也没来得及再追问,因为众人跟在皇后后面,已进入宁秀宫。

    碧瓦琉璃在阳光下泛着夺目的光泽,龙凤藻井纹饰华丽繁复,宫墙内植着绿柳拂风,鎏金铜缸内的睡莲都抽了枝将要打苞。

    宁秀宫与凤彰殿的极尽奢华截然不同,看起来满眼绿意,春夏交替的雅景都交织在一起,兰贵妃的品位看来幽雅静好,完全不沾尘俗之气,连院中浮动的也只是不知从何而来的暗暗兰香。

    但娇媚温柔的兰贵妃脸色却越来越差,这阵势分明是冲着她来的,各殿廊下站着一排排宫女太监,整齐的列开,显然不是在迎接她们,而是在看守什么。

    “皇后娘娘,就是这间。

    ”

    皇后轻哼一声,跟着领路太监进了一间宫女直房,下意识举袖掩鼻,大约是觉得这些奴婢住所会有什么令她不堪入鼻的气味。

    其实宫女们的住所只是有些低劣的脂粉味而已,还不算太难闻。

    屋子其实很大,进门两列通铺,共八张床,两名太监按着一个哭哭啼啼的小宫女,另两名宫女则一左一右地立着,似乎是在看守屋子正中一双湿透还沾了泥的绣鞋。

    顾清离虽然走在最后,还是从人群的缝隙中看见了那双鞋,她暗自吸口凉气,不明白自己的鞋为什么就会到了这里。

    她下意识捏了捏与她紧握的人的手心。

    他的手骨节分明,曾经或许是双有力的手,但现在被她握着,没有抵抗,也没有反握。

    顾清离侧目,萧奕修却没看她一眼,神情淡泊从容,甚至唇边还勾起一丝温柔的笑意。

    一瞬间,清晨他进门时醺然的醉意、那盆不慎被打翻的水,都在她脑中过了一遍。

    他长年病弱,即使离月说他停药后可以少量饮酒,并不代表允许他宿醉。

    而他的生活习惯里其实从来没有酗酒这回事,经过一夜的睡眠还没散去的酒气,那就是刻意想让她产生的错觉……

    他亲手换下她的鞋,之后那双鞋去了哪里?本应躺在东侧殿里却到了兰贵妃的宫中!

    她绝不相信他在毫无所知的情况下打湿了自己的鞋,帮自己脱罪。

    那也就是说,昨夜自以为是的举动,他已经得知了部分甚至全部?可他是怎么做到的?

    顾清离回过神来的时候,皇后正在慢悠悠审问那小宫女,兰贵妃则怒斥:“本宫没想到宫中竟然出现了你这样无视宫规、贪财图利、胆大包天的奴婢……说,你是不是盗取御药房的药拿去偷卖了?”

    “奴婢没有,奴婢冤枉!”小宫女被两名太监按着,一直挣扎哭叫,想要扑到兰贵妃脚下求她救自己。

    而兰贵妃只掩面摇头,一脸痛心疾首:“本宫原以为你忠厚沉稳,没想到你竟是这种人!罢了罢了,皇后娘娘,您将她拿下去审吧,妹妹也不敢为她求情了。

    ”

    “这事,还是让皇上亲审吧,这小宫女如此嘴硬,本宫又能如何呢?”皇后轻轻叹气。

    太子道:“母后,不如将她押往大理寺刑讯审问。

    ”

    萧奕彦本来从不开口,此时突然插了一句:“这事有蹊跷,这双鞋是怎么找到的呢?这是宫女通铺,住着八名宫女,哪怕这鞋是从她床底下挖出来的,也不能证明只有她一人可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