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离悄悄出了司药库,回了自己寝殿,看了看依然如故的床铺,换下衣衫藏好药,想了想又整理了一下云鬓,起身去了西侧殿。

    萧奕彦这一局眼看着又要输,心情越发焦躁,却听见轻稳有礼的敲门声,不由一愣:“这么晚了还有人来?”

    萧奕修也是奇怪,望了望门口,他距离得近,便起身去开了门。

    顾清离臂上搭着件雪白绣翠色修竹的单面披风,正看着他。

    茜色宫纱透出的光是淡淡的橙红色,照得灯下的萧奕修肌肤如暖玉,鼻挺如玉柱,薄唇殷红而凉薄地抿着,眼中略有讶异之色掠过。

    “王爷,夜深寒凉,我担心你体虚畏寒,过来送件披风。

    ”她带着高贵宜人的笑容,看来温柔又体贴。

    萧奕彦忍不住道:“五皇嫂你睡那么熟……”

    萧奕修及时地抬起手,阻止了萧奕彦想继续下去的话。

    他们兄弟间互有默契,萧奕彦很快明白王妃来得蹊跷,五皇兄并不想让她知道他刚回去更换过衣衫。

    但顾清离何等察人入微,只听了半句,眼波朝萧奕修身上一溜,便看出他换了件稍厚的外衫,心头一凛。

    “刚才本王进屋更衣,王妃睡得可真够熟,居然一点动静都没听见。

    ”萧奕修惯常的冷淡口吻,带着几分嘲讽。

    听他这样说话,顾清离反倒松了口气,心想他为了避开自己宁可来萧奕彦这里对弈打发时光,自然不会去看床上的假人。

    她轻笑一声:“那许是王爷离去时未将门掩实,夜间凉风将我吹醒,忽然想起王爷,才起身过来看看。

    ”

    她很自然地将披风拢到萧奕修身上,细心体贴地替他结上带子。

    他的眼神微微有些凝滞,落在她脸上移不开。

    萧奕彦啧啧叹:“五皇嫂如此贤惠,五哥你可是前世修来的福分。

    ”

    跟着撅嘴托腮,一脸不如意的模样:“我也希望有朝一日能选一位如五皇嫂一样又美貌温柔,又体贴大方的女子为正妃,可父皇和母后成日里想着要给我找个公主……”

    萧奕修已从顾清离“体贴”又寒凉的目光中回过神来,返身在棋枰前坐下,“你的身份不同,自然是要配一位公主。

    ”

    “什么啊,你不知道,是太子哥哥拒婚,母后才要强行将那位西临公主硬塞给我的!”萧奕彦一脸委屈,“你想,太子哥哥不要的人,肯定不是丑胜无盐,就是脾气糟糕,否则哪会轮到我?”

    “别孩子气。

    ”萧奕修轻斥一句,听得出声音里却满是宠溺之意。

    ”听闻西临兰浔公主慧质兰心,貌若天仙,哪里像你形容的那样。

    ”

    “那么好,太子哥哥为何不要?我在诸兄弟中最年少,太子和六皇兄都尚未有正妃,怎么就轮到我了?”萧奕彦生气的时候鼓起腮,像个孩子似的。

    “父皇一心想与西临联姻,太子哥哥拒婚,六皇兄倒是想攀这门亲,可父皇又觉得他不是嫡子,联姻诚意未免不足,这才拿我来牺牲的!”

    顾清离侧脸打量萧奕彦,不禁觉得这个七皇子十分有趣,虽然他看来一脸孩子气,说话也耿直不绕弯,可从这几句话的犀利判断来看,他其实是个聪慧剔透之人,只是不屑于像其余皇子一样将深沉的心思都藏于心底。

    萧奕修忽然发现顾清离依然未走,只侧立在身边,目光却是落在萧奕彦身上,饶有兴趣地听他闲谈,身子下意识就紧绷起来,清冷的目光投向她,分明有逐客之意。

    但顾清离似乎忽视了他的存在,反倒是言笑自若:“辰王爷何以对这个未见面的公主如此反感?彼之蜜糖,吾之砒霜,太子不喜欢的,未必不能入辰王爷的眼,我倒是觉得你应当先见公主一面,再行定夺,方不失公平。

    ”

    “五皇嫂言之有理,如果有机会,我也可以看看那位兰浔公主,若及五皇嫂一半,也许我会考虑。

    ”

    萧奕修向来温润淡然地眸子沉了沉,薄唇轻抿了,扔出一句:“阿彦,你已经是大人了,说话当注意场合身份。

    ”

    萧奕彦眉眼一弯,新月般的笑弧有几分勾人:“是,小弟失礼了。

    ”

    口中说着失礼,眼波却还是朝顾清离撩着,笑意中带着几分天真赤诚。

    “更深露重,夜间寒凉,王妃也该回去歇息了,本王今夜与辰王叙兄弟之情,便不回去了。

    ”

    顾清离仿佛这才回过神来,应声和沏奕彦道别:“那我先回了,辰王爷好生照料我家王爷,他总是不知照料自己,明知身子不爽利还熬着夜。

    ”

    她离去后,萧奕彦盯着五皇兄那张风雨欲来的脸哈哈大笑:“从来不见五哥给人脸色看,总以为你泰山崩于顶而不形于色,不想遇到王妃竟也能如此动容。

    ”

    萧奕修懒懒回他一个冷眼,不接他的话题:“让人温壶酒来,夜寒暖身,也容易入睡。

    这棋还是别下了,即使到明日你还是输。

    ”

    “那可未必!”萧奕彦这才想起来有半局残棋未弈,嘟哝着不服,“若是刚才王妃在侧的时候下完,五哥必输无疑!”

    “那是什么道理?”

    “五哥只顾看五皇嫂了啊,生怕她与我眉眼来去……”

    “阿彦!”萧奕修的眼神转暗,分明是暴风雨前夕的预兆。

    哪怕亲如手足,这种玩笑还是令他心里梗着什么似的,无缘无故就是不爽。

    “好了好了,五哥何时成了玩笑都开不得的?一身浓浓的醋味,若我真对五皇嫂有何不轨之心,哪里会当着你的面说笑?”

    “你想多了。

    ”

    值夜宫女端了温好的酒上来,浅斟了两杯,萧奕修接过便命她退下了,兄弟俩人说话从来都忌着宫里的太监宫女们。

    “你是清楚的,我府中那些女人都是怎么入府的。

    ”

    “可这位不一样啊,宫里的消息早就传来了,说她生性悍妒,过门没多久,便联合新入府的嘉夫人收拾了几位侧妃夫人,连五哥都不得不惧她三分。

    这话说给别人听也罢了,我可是清楚的,这事幕后推手还不是五哥你,借她的手……”

    “那是因为她和那些女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萧奕修截断他的话,眼神冷淡。

    萧奕彦顿了一下,眼中有狐疑之色,转动着眼珠判断他语中之意,然后轻声道:“五哥真认为她是……”有些话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他便不再说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