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顾清离悄悄溜进膳房,将之前晒干制好的药材放进砂锅炮制。

    “王爷,近来离月姑娘总在夜半进入膳房,行踪诡秘,好生奇怪……”

    “本王应允过不干涉她的自由。

    ”

    “是。

    ”

    萧奕修在床上翻滚了几回,却始终难以入眠,想了想还是决定起身出去走走。

    夜色如墨,星月黯淡,不知不觉间萧奕修还是走到了膳房门外。

    他这才惊觉,原来潜意识里到底是不放心的。

    毕竟自打中毒以来,他对任何人都多了三分防范之心,再也不像从前那样任人不疑了。

    这世上,连最亲近的人都能出卖他,伤害他,还有多少人是值得信之不疑的?

    药香自内飘出来,膳房文火煎着药,那神秘的鬼医离月,正在捣着药杵,不时吹一下火筒,闻一下药香,似在判断火候。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树影间的萧奕修已站得有些腿麻,里头的药终于是煎好了。

    离月将煎好的药滤了倒出来,轻轻吹着,揭开面纱一角品尝了一口。

    她这是在做什么?萧奕修心生疑惑。

    仅撩起的那一角面纱下,隐约可见她如脂如玉的肌肤,菱角般的红唇微启,苦涩的药汁沾了一点在唇边,与红白二色相映,分外的勾人。

    她探出舌尖舔了一下药汁,轻叹了口气,自语道:“但愿这剂药相冲得不那么猛烈。

    ”

    她似乎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慢慢把一碗药都喝下去。

    萧奕修越发不解,看着她静坐了一阵,眉心一蹙,眼中流露出痛苦之色,坐倒在桌边,左手捂着小腹,右手提笔在纸上写字。

    他下意识探近了看,隐约是“相冲……绞痛……性寒……”等字眼。

    她似乎越来越痛苦,终于不能维持正常坐姿,连手中的笔也无力垂落,啪地滑落在地,窈窕纤细的身子蜷成一团,然后勉强在口中放入一枚药丸。

    萧奕修动了一下,缓解发麻的腿脚,不慎发出轻微的声息,可里面的离月竟然没有察觉,可见她完全被痛苦主宰了心神。

    好一阵她才缓解了,举袖轻试额上的汗,轻声道:“这剂也不行,药性虽可克制他体内毒性,可他久病体虚,过于孱弱,这方子无异于虎狼药……”

    萧奕修有些震惊,她竟然在以身试药!要知那些药对身体可都有所损伤,她不顾自身安危,忍着这样的痛苦,就只是为了减少方剂中药性对他的损害?

    顾清离当然不知道萧奕修在外看了自己这么久,她心里存着的也不是舍己救人之念,她只是好胜心强,以解奇毒为目标,非要做到尽善尽美而已。

    再说,她有自己配制的丹丸,能解百毒,那些药喝下去虽然令她痛苦,却不会伤身。

    窗外,萧奕修不知何时悄然离开,这一夜拥衾难眠,一直在想着离月红纱下那一角红唇,在恍惚中睡去。

    “换方子了吗?”萧奕修虽然没有顾清离那样精通百草,但长年服药,舌尖灵敏,很快便感觉出这两天的药方与前几日有所不同了。

    “嗯。

    ”顾清离也诧异于他的敏锐,不经意扫了他一眼,心想这人如此警惕,幸好没动什么念头想在他药中下毒,否则必被察觉。

    她并不知道他味觉的灵敏也是在这些年吃了无数剂药后锻炼出来的,当年他若有这样的味觉嗅觉,也不至于遭人所害了。

    “这剂方会比从前的好些吗?”他心里其实知道答案,却还是想知道她会如何回答。

    “有几味药量有所递增,药效在叠加,但对你身体的损害会小些。

    ”

    “为什么药量加了,药效提升了,损害却小了?”

    奇怪,这个陌王今天语调怎么比往日要柔和得多?顾清离狐疑地看他一眼,见他眉间笼着淡淡的温煦之意,眼神温润,与往日似乎有所不同。

    “这不关你的事,你只要按时定量服药即可。

    ”她的语气甚至比往常更冷淡疏离,指了指床,“躺上去,脱衣服。

    ”

    萧奕修本就是心性孤傲的人,偶尔示好一点,却对上她冰冷的目光,多少有些不愉,静默地宽衣躺上床,心里那点感激淡了许多。

    顾清离捻着针尾,将银针全部落下之后,感觉有些疲累,便倚在床沿坐下,不知不觉合上了双目。

    这一阵总是熬夜不说,为了试药多少有些伤神,她也实在是困乏,在等候针灸的那一柱香时间内,竟朦胧地打了个盹。

    萧奕修眼看着一柱香燃到落尽,鬼医却倚在床尾一动不动,似乎是……睡着了?

    他虽不能动用武力,耳力还是异于常人,听到她匀长细缓的呼吸声,判断出她多半是这些日子劳心费神加试药给累的。

    他费力地抬起手臂,自己一一拔出银针,这么多年久病成医,他自己多少也懂了一些,拔针还是会的。

    银针全部拔除后,他披衣下床,将针拢进她的针袋。

    跟着回到床上,顺手提起一条薄毯轻轻盖在顾清离身上。

    顾清离何等警觉,他的动作再轻,她也在瞬间察觉了。

    但依旧闭目不动,感觉到有人将薄毯盖在自己身上后,毯下的指尖微微一动。

    屋内只有她和萧奕修两人,做这件事的,莫非竟是面和心冷的陌王?

    这个陌王是想干什么?向她示好?莫非他以为凭自己的男色加上一点温柔引诱,就能打动她?

    她心下暗自冷笑,又琢磨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大约渐渐对她的医术产生信任,想要用这种手段将她拴在身边?

    过了一阵却不见动静,她悄悄将眼睁开一线,四下一扫,却发现萧奕修侧卧在床,似乎昏沉沉又睡过去了。

    她起身一看,银针被拢在针袋内一根不少,迅速拿了针袋便离去。

    出了门,正撞见洛云,她懒得搭理,侧身便走。

    门在身后关上,她听见里头传来洛云的惊呼声:“王爷,您……”

    “你进来干什么?”萧奕修训斥的声音。

    果然刚才他只是佯睡而已。

    跟着门砰地一打开,洛云退出来,小脸上红潮未褪,一脸又惊又怒又羞,朝顾清离狠狠瞪了一眼。

    顾清离心念一转便明白了,萧奕修刚才只是和衣躺下,她出来后他大概正在更衣,却被冒失的洛云推开虚掩的门撞上了。

    “你……不要脸!”

    顾清离冷漠地道:“其实你早该知道的,难道我第一次给他施针时不是这样的情形吗?你倒给我说说隔着几重衣衫怎么下针?”

    然后斜斜一撩眼风,略带嘲讽:“还是说你故意要闯进去看王爷更衣?”

    洛云气得说不出话来,顾清离却施施然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