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楼月僵着一张脸,缓缓上前,蹲在了王泽的榻前。

他看起来,瘦了很多很多,脸色也不见当初在泸州流民所时候的白皙如玉,泛着病态的苍白,两只手臂以不太自然的姿态垂在身侧,那腿……

江楼月的视线扫过去,微抿着唇,手忍不住想要朝着他腿上触碰过去,却又在关键时刻噶然止住。

她看向王泽,表情复杂,欲言又止:“表哥……”

王泽说:“我没事。”

“……”江楼月忽然鼻子有些发酸。

这样了还叫没事?

眼底有些湿气朝上泛,江楼月连忙把泪意眨了回去,吸了吸鼻子,露出一个笑容来:“嗯,没事,我找最好的大夫,帮表哥治伤,然后调理身体。”

王泽笑意加深,缓缓说:“哭鼻子了,大将军,也会哭鼻子嘛?”

江楼月原本眨回去的泪意忽然不受控制,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一样,哗啦啦朝外淌。

当初汾阳初见,他那般清俊出尘,气度偏偏。

他虽是表哥,但对江楼月而言,这几年的相处下来,早已将他当做亲兄长一样,如何见得他现在这样。

“哎……”王泽轻轻叹息一声,“这样,让我觉得自己要残废一辈子了。”

江楼月连忙止住了泪水,破涕为笑:“表哥现在也会打趣别人了,难得——你放心吧,现在二表哥回来了,就在并州那里,他学了一身的旁门左道,肯定有办法治你。”

“阿渊啊……”王泽有些意外,“还以为他还是跑的不见人影呢。”

“最近这一年里发生了很多事情,一句两句也说不清楚。”江楼月说:“等找个时间,我与表哥一一讲一讲,表哥这一趟舟车劳顿,肯定是累着了,今日就早点休息吧。”

“好。”王泽应了。

“还有啊,表哥如今行动不便,我让宫五过来暂且照看你——”

“不用了!”一旁忽然传来一道急促的声音:“不需要,我可以!”

江楼月这时才看向一旁,拘谨地站着的人影。

“你是宁玉蓉?”江楼月问。

那人看起来瘦瘦小小,穿着粗布衣裳,头发也随意编成大辫子,垂在胸前,脸色看着有些脏污,只有一双眼睛滴溜溜的发亮,和前世江楼月对她的印象完全不同。

“我——”宁玉蓉咬着下唇,心里七上八下。

她其实是没怎么见过江楼月的,当初也不过是泸州流民所一面之缘,远远看过。

可今日见到江楼月,又觉得,眼前这个人和当初流民所见过的那个女子根本不同。

她的气度更冷更沉,更加雍容大气,更加……让人不敢直视。

宁玉蓉没有忘记,自己的父亲在宁州府搞得那一场闹剧,更没有忘记,王泽如今的苦难,伤势,皆因她而起。

她不知道自己要用什么样的态度面对江楼月。

江楼月是不是很讨厌她,会不会赶她走?

可是她能走到哪儿去?

宁玉蓉用力地咬着下唇,鼓起勇气,上前抓住江楼月的手:“你不要赶我走,我不走——”

江楼月一怔。

宁玉蓉又说:“我可以照顾他,我留下来赎罪,我能做很多事情的!”

“……”江楼月默默片刻,“我说了要赶你走?!”

宁玉蓉呆住:“你、你不赶我走吗?!”

“我为什么要赶你走?”江楼月被她搞得有点无语,“你知不知道,你哥哥在找你?”

“啊!”宁玉蓉低呼一声,“我哥哥还活着吗?”

她忽然泪意涟涟,“是真的吗?!”

“是真的,他如今应该找到中州去了,我会立即传信让他回来,至于你,我不会赶你走的,你放心吧。”

宁玉蓉只是个无知的小白花,不管前世还是今生,她并没做错什么。

所有的错处,全在谢流云身上。

要找麻烦,江楼月也自会冲着谢流云去。

她从不是迁怒旁人的人。

宁玉蓉大喜:“谢谢你,你真好!”

江楼月倒是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她转向王泽说:“那就休息吧,我先去处理一点琐事,明日一早我再来看表哥。”

“好。”

王泽应了一声,说:“去吧。”

江楼月走了两步,宁玉蓉却忽然又说:“江姑娘,真的不需要派人来照看王公子,我自己照看他,我真的会把他照看的很好的,你放心。”

“……”江楼月看看她,又朝着王泽看过去:“表哥?”

王泽微垂眼帘,淡淡说:“你先去休息吧。”

江楼月挑了挑眉,视线从他们二人身上过了一圈,倒也没再说什么,转身出去了。

帐篷里只剩下宁玉蓉和王泽两人。

她又凑到了王泽榻前去,拧了温热的毛巾帮他擦手,“哥哥活着,咱们也总算到了安全的地方,真是太好了,今天晚上,你应该能睡个好觉了。”

她唇角弯弯,当真高兴。

王泽静静地看着她,忽然说:“洗漱一下吧。”

“嗯?”宁玉蓉抬起头来,“你说什么?”

“到了这里,就不需要把自己弄成这样了,洗一洗。”王泽温声说:“换上干净的衣服。”

“……”宁玉蓉有些微尴尬:“我、我现在是不是很脏,很难看?还……还有怪味吧?”

为了安全,她这一路一向是怎么脏怎么臭怎么不起眼,就搞成什么样。

蔡威遇到他们之后,将他们带着一并回来,路上走得快,根本没多少功夫洗漱收拾。

再加上,蔡威等人都是男人,根本就想不到这个,自然也没安排。

因此宁玉蓉现在还是那小叫花子的打扮。

他不提,宁玉蓉还没什么想法,这一提,她便忍不住嗅了嗅自己身上的衣服,顿时觉得难以忍受,低头朝着面前的水盆里一照,那脸因为方才流了几滴眼泪,跟个花猫似的。

宁玉蓉尴尬地笑了一声,“我、我现在就去——”

她又赶紧说:“我找人帮王公子也准备水!”

她快步退了出去。

虽然宁玉蓉刚才很坚持,但江楼月依然是把宫五留在了附近。

宁玉蓉出去之后,表明了自己的意图,不多时,宫五便做了安排。

宁玉蓉去了个干净的帐篷洗漱了,水云送了一身衣服过来,说:“这是给我家小姐准备的,还是新的,姑娘先穿,明日我会去丽水帮姑娘置办一些。”

“多谢!”